第5章 破陣之法
作者:渚舟|發布時間:2021-01-27 10:03|字數:3319
謝玄是大司馬府西曹掾,負責吏事,清閑時,一般三五天應卯一次便可。今日,大司馬府卻專程派人來叫他去一趟。一進門,軍士就把謝玄領到校武場,他遠遠瞧見桓公就站在觀練臺上。
場中二十名黑甲騎兵一字排開,連戰馬也身覆黑甲。騎兵手執一根長桿,似矛非矛,通體漆黑,其頂部是一段極長的尖刺。
鼓聲震響,騎兵朝對面一排盾兵沖了過去。戰馬飛馳,盾兵飛快倒地一滾,露出背后一排弓兵。弓箭離弦,騎兵立馬伏下,弓箭打在密致的盔甲上,竟未傷到分毫!戰馬瞬息而至,騎兵將長刺抵在步兵盾牌上,長桿幾乎彎成對折的弧形,騎兵反手一挑,長刺反彈,盾兵霎時齊齊被挑飛!
金鑼響起,兩隊人馬收回陣型,校場上翻滾著煙塵。謝玄看得聚精會神,不知不覺已走到觀練臺上。
“幼度,猜猜這是什么?”桓公大手一揮,身旁軍士已把騎兵所持的長刺遞來。年近花甲,須發染霜的他,跨步站得挺拔如松,說話中氣十足,聲如洪鐘。一開口,旁人耳中便是一震。
謝玄接過細細打量,它足比人身長兩倍,頂部尖刺由精鐵制成,分有八棱。盡管很長,卻不太重,所以騎兵在馬背上揮、擋、刺、挑,使得很是輕松。他過去從未見過這種兵器,不禁搖頭。
“這叫馬槊,慕容垂麾下霄云騎所用之兵器。枋頭退兵時,我軍被慕容垂追上,五萬人折了大半,你猜他的霄云騎,才折了多少人?”這是桓溫一生中首償敗績。北燕吳王慕容垂,當今世上另一位百戰百勝的戰神,桓溫早就把他視為此生最大的敵人。當他終與慕容垂一戰,卻敗得如此慘烈。如今桓溫談笑如常地說出來,心里到底是何種滋味,就不得而知了。
“晚輩不知?!?
“八千霄云騎,折損一百多人?!?
謝玄心中巨震,猛然抬首。
說話者是桓公身旁的郗超,是大司馬府的參軍。三十來歲的他俊逸清瘦,一雙長眸形如狐貍,說話時總泛著冉冉笑意。見謝玄望來,郗超再次說道:“燕軍匯合來援的秦軍,包抄圍攻我軍,霄云騎是頭陣?!?
只見桓公長嘆一口氣,指著校場上的騎兵,“我讓他們搶回二十來套霄云騎裝備,苦練許久,才學會運用馬槊。但他們只肖其形,怎趕得上霄云騎的戰力,”桓溫頓了頓,負手看向遠方,語意悵然,“慕容垂的騎兵陣法變幻莫測,再配上如此利器,自然所向披靡。幼度啊,對于破陣,你有何見解?”
謝玄來回摩挲長桿,又拎在手中揮舞,馬槊來回搖晃,顯出巨大的彈性,“要破騎兵陣,需先破此器。既然盾擋不住,人攔不了……那一刀斬斷又如何?”
“報!諸冶令到!”這時,有軍士領著一名黝黑精瘦的中年人登上觀練臺。郗超招手,讓那人上前。
諸冶令馬有孝躬身奉上一柄刀具,“這是下官親自督造的玄鐵環首刀,選上等玄鐵歷經百煉,用龍淵之水淬刀,看看這刃,甭說一根木桿,一起斬斷十根都不在話下!”
“試試?!被笢負]手。
軍士接過玄鐵環首刀,小跑奔下觀練臺,與一名手執馬槊的騎兵對峙起來。一聲令下,騎兵催動戰馬,細長槊尖直沖軍士而來。十幾回合下來,馬槊桿身只多了一些劃痕。騎兵舉起槊桿大力一揮,軍士手中的環首刀竟被震飛脫手,高高拋在空中。
一道身影從觀練臺上迅速躍出,抓住刀柄,翻身穩穩落地。謝玄身形挺立,揮刀指向騎兵,“再來。”
桓溫抱起雙臂,凝視著校場。
騎兵朝謝玄行了一禮,又催動戰馬舞槊襲來。謝玄揮刃相對,步伐飛快。騎兵這次再想刺中已困難得多。好幾回合之后,槊桿上仍只多了幾條劃痕。謝玄又引騎兵攻來,這次他揮刀全力一劈,可槊桿只被劈開了一道小裂口!
諸冶監精心鍛造的環首刀,在馬槊面前竟如此不頂用!謝玄不禁睜大雙瞳。
桓溫沉下臉叫停比試。戰場上瞬息萬變,一擊不中,便已失了機會。真正的霄云騎更不可能站定原地,由步兵輪流去砍。試刀結果,早已分明。
謝玄找騎兵要來馬槊,仔細端詳著,緩步走回觀練臺。
馬有孝的臉色霎時鐵青,忙跪伏在地,“下、下官也沒想到……馬槊竟這般異乎尋常地柔韌堅固……請桓公再寬限幾日,容下官再想想法子!”
“不破馬槊,如何破陣!”桓溫已然大失所望,“當初你如何立下軍令狀的?再說一遍?!?
馬有孝全身顫抖如篩糠,聲音都帶了哭腔,“下官、下官說……若不能解桓公之憂……下官愿自戕謝罪……”
“老夫平生最厭惡夸夸其談之人。”桓溫看了他一眼便轉過身去。
郗超從謝玄手中拿過環首刀,扔在馬有孝面前。
“是下官無知!以為、以為不過一木桿……是下官技藝不精……請桓公恕罪,再寬限幾日!”馬有孝拼命磕頭求饒。
“這不是普通木桿?!敝x玄蹲在馬有孝面前,指著槊桿裂口緩緩說道:“這是極好的桑柘,桑柘木被分成細條后,又在松油中浸過許久,才如此柔韌。數十條攏在一起,用麻繩緊緊纏住,涂上生漆,干透后裹上葛布,再涂生漆,反復數層之后,這棍子便堅似金鐵,又輕巧靈便,輕易砍不斷。只是這樣一來造價昂貴,慕容垂能把霄云騎都配備馬槊,想來耗費不少?!?
桓溫臉色猶如烏云籠罩,睨向謝玄,“你如何認出來的?”
謝玄來回摩挲槊桿,“桑柘強韌堅固,最宜用來做弓。桑柘弓是弓之極品,剛巧我有兩張,用得甚為順手。小時候我還用桑柘做過彈弓,像這般柔韌的木材,我便認出是桑柘。”
桓溫搖頭,“你都比諸冶令懂得多?!?
馬有孝垂下頭,格外羞愧。謝玄臉色淡然,答得認真,“桑柘難尋,又被嚴實包裹,諸冶令一時沒有覺察。我與桑柘接觸得多些,熟悉些罷了?!?
馬有孝向謝玄投去感激的目光,見桓溫對謝玄說話和悅得多,他顫顫爬到謝玄腳下,“看在我妻弟一家跟隨謝氏多年的份上……求謝掾救我……”
謝玄蹙眉,沒記錯的話,馬有孝是孫無終的姊夫,家里還有一名不到四歲的幼子。他是諸冶監鑄造兵器的一把好手,治了他的罪,一時半刻又去哪里找替代之人?桓公一向惜才,若有人求情,許會留他性命。
見謝玄還在沉思,馬有孝以為求救無望,頹然癱坐在地。他長嘆一聲,緩緩捧起地上的刀,顫顫劃向脖頸!
突然一聲震響,馬有孝手中的環首刀被砍成兩段,彈飛了出去!
眾人一驚,是謝玄揮的劍。他收劍跪朝桓溫,“馬有孝錯不至死,還請桓公網開一面,再容他將功補過?!彼愿胰绱诵惺拢蛩赣H與桓公的交情不錯。父親去世后,三叔出仕之初,便是桓公舉薦的官職,如今謝玄自己也在大司馬府任職,頗受拂照。
而此刻的馬有孝,比起擔憂自己性命,更震驚于環首刀的斷裂!他撲上前撿起斷刀,仔細查看起斷面。
桓溫有些不悅,卻也沒責怪謝玄,“如何將功補過?”
馬有孝一個激靈,回過神來,轉身朝桓溫深深叩拜,“下官當竭盡所能!呃……謝掾能否借劍一觀?”雙手接過謝玄遞來的劍,馬有孝來回翻看,這柄劍劍身密布流云細紋,映出銀雪輝光,鑄著“山河”二字和葉形標記。
“好劍,”馬有孝反復感嘆,隨后站起身,往一旁軍士手中的馬槊砍去。手起劍落,槊桿竟脆生生被劈斷了,槊尖重重跌落在地,眾人眼中皆迸出訝異!
“葉塢果然名不虛傳……自愧不如……自愧不如……”馬有孝一邊搖頭,一邊雙手捧劍恭敬還給謝玄,“還請謝掾試劍,比之其他兵器如何。”
桓溫不發一語,靜靜看著他們。
隨后,軍士們搬來校武場上的兵器。鐵槍、腰刀、革盾……隨著一件件兵器被謝玄揮劍斬斷,所有人越發震驚。
馬有孝甚至激動起來,“比起尋常兵器,此劍格外精純堅固,絕非尋常鍛鐵!看紋理,也非耗時耗力才能制出的百煉鋼!下官在諸冶監二十多年,從未見過這種鐵材!”
謝玄舉起劍,凝視著劍鋒銀輝。
記得在琳瑯滿目的葉塢禁室,他一看到這柄劍,就再也移不開眼。選中它后,葉塢主取劍在手翻看許久,最終說了聲“也好。”以劍相贈后,還反復叮囑他定要好生愛護。葉塢主分明知曉此劍厲害,也依然守諾相贈,想到此處,謝玄倒有些佩服。
“若我軍能裝備此種鐵材制出的刀槍箭戟,有這般利器……”郗超目光灼灼,興奮之情溢于言表。他的話沒有言明,但在場之人都明白下半句是什么。
馬槊算什么,整支軍隊的戰力提升,都不可估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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