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寧姐，對不起，剛剛我只是太希望您來參加聚餐，就隨口問您在做什么，沒事的話就來吧……”

不好不好，這么說不行。

“打擾了丹寧姐，實在不好意思，剛剛我說錯話了，您別生我的氣，我以后保證不會再過問您的私事了……”

啊啊啊啊啊，怎么寫都不合適嘛！

因為剛剛在火鍋店的電話，李俏俏從坐地鐵進家門的一個多小時里一直在反復編輯微信。她想跟丹寧道歉，可生怕說錯一個字越描越黑，讓事情更糟糕。

她打開知乎，虛心求教，“怎么道歉比較好？”

下面有很多網友回答，當看到“道歉的方式，見面好于電話好于微信打字。人怕見面，當看到你的表情就會有所心軟，電話有聲音能聽清你真誠的語氣，微信打字最不推薦容易造成誤會?！?

原來如此，她咬了咬嘴唇，決定明天上班當面去跟丹寧道歉。

李俏俏大學剛畢業，才熬過了漫長的實習期，這是她拿到的第一份全額工資。雖然只有四千，但至少早餐的雞蛋灌餅可以加里脊肉了。

這本該是值得慶祝的一天，可卻因為丹寧的事鬧得她心神不寧。

今天立秋，本該給外婆打個電話的，一看表已經九點鐘了，估計她老人家已經睡下，李俏俏有些失落的翻著電話簿，沒有別人可以和她聊兩句。

小紅書推送“生活要有儀式感”，李俏俏心想那就去煮個餃子吃吧。

其實聚餐的時候她并沒有吃飽，準確來說她除了酥肉黃瓜這種不用下鍋的，其他一概沒吃。她從小就不吃牛羊肉，受不了膳味，那一鍋食物在牛羊肉湯里飄來蕩去，她連筷子都沒沾一下。

鈕姣點鴛鴦鍋的時候，她本來還抱有幻想，萬一另一邊是留給不吃牛羊肉的人呢，可倒霉的是，沒有人和她一樣有這個需求。而她是微不足道的小跟班，哪里有提需求的權利。

她起身正要去煮餃子，卻聽見門口有說話聲。

李俏俏礙于微薄的薪水，只能與別人合租，自己租一間小臥室，即便不到十平米，也花去了她一半的工資。

隔壁住著一對小夫妻，剛搬來的時候李俏俏還想著相互照應交個朋友，可不巧那女人是個醋壇子，每天像防賊一樣防著她，生怕她和自己老公說話。瓜田李下的，她怕惹誤會，也就不再打招呼。

等隔壁進了臥室，李俏俏才悄聲走去廚房，明明是付著同樣的房租，對方卻因為人多勢而讓自己平白無故矮人一頭。

她又有種寄人籬下的感覺。

打開冰箱，里面已是空空如也，她清楚記得自己買了一袋速凍水餃應急。環顧四周之后，才發現那印著白菜水餃的袋子壽終正寢的躺在垃圾桶里。

等等，這是什么味道？

她聞到了餃子味！

這時隔壁的男人端著盤子出來，嘴角還掛著油漬。李俏俏情急之下問他，“你們吃的是這袋水餃嗎？”

“是啊，挺好吃的，下次你可以買一袋嘗嘗?！?

“這袋就是我買的。”

女人聞聲趕過來，“什么你買的？那餃子是我們剛買的，小票還在屋里，要不要給你檢查檢查？真是沒見過你這樣的小姑娘，你想吃找我們要幾個也是可以給你的，但你還反倒冤枉我們偷，真是好意思。”

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李俏俏可不想一晚上就站在這里和他們吵架，她認慫，低眉順目的說了句，“不好意思，那可能是我誤會了。”

不好意思、對不起、抱歉，這似乎都成了李俏俏的口頭禪，她到底做錯了什么，怎么事事都要求得別人原諒。

房間的隔音并不好，李俏俏還能聽見隔壁對她的詆毀，她打開淘寶直播，調到最大聲。

李佳琦興高采烈地在賣零食，視頻中的他每一天都是活力滿滿。其實李俏俏也并沒有什么消費能力，看得多買得少。

但她還是很喜歡看李佳琦直播，直播間里熱熱鬧鬧的，不管是他和小助理打趣，還是那只叫never的狗狗拜拜，都能博她一笑。每當她打開直播，冷冰冰的出租房就有了溫度。

久而久之，看李佳琦就成了習慣，每天家門就打開手機，十一點準時他下播她睡覺。雖然她只是滄海一粟的佳琦女孩，但李佳琦卻是她唯一的單方面的朋友。

李佳琦正在賣曲奇小餅干，她記得外婆說過起得早偶爾會餓，和舅舅舅媽住在一起還不敢早餐吃太早，怕弄出動靜影響他們睡覺。她聽著李佳琦數三二一之后，和千軍萬馬一起沖進去，以一半的價格搶到了兩袋。

就在她想象著外婆收到禮物高興的表情時，猛地又想起舅舅舅媽，如果落下他們，自己又要被教育。于是趕緊隨便又買了幾樣東西當做孝敬他們的。

只是這么一來早餐脊肉的錢又沒了。

她什么時候才能一夜暴富呢？其實也不用很富的那種，只要夠她整租一個開間就行，到時候她就把外婆接過來一起住。

就算弱小如她，也有自己想要保護的人。

明天要更加努力。

李俏俏百無聊賴地看著今天聚餐合影，雖然她只站在邊上，但起碼也算是集體中的一員。這樣看起來她也像和她們很要好的樣子，發個朋友圈以示重視，全當加入小團體的敲門磚吧。

在這之前，她必須要把大家P得美美的。鈕姣腿有些粗，修得細一點。黎夢呢，眼睛有點小，放大些……

她唯獨沒有P自己，她清楚自己是大家的陪襯，不能有任何搶風頭的表現。

“下班和小仙女們聚餐，太開心了，下次還要一起哦。”馬屁要不動聲色，示好要親切自然，這文案尚可。

再三確認沒有問題后，她點擊“發表”按鍵，就上傳至朋友圈。

還不等她反應，就收到一條私信。她先是擔心了一下，該不會是把誰沒P好，來興師問罪？

還好不是。

鈕姣發給她一張照片，照片里鈕姣、黎夢還有其他兩個同事在喝威士忌。她們穿著今天的衣服，背景聲色犬馬，不是火鍋店。

就在她細看研究時，鈕姣撤回了。然后對話框里死一般的沉寂，沒再多跟她說一句話。

她們單聚了，火鍋局散伙之后小團體又去了酒吧。

難怪明明順路，今天黎夢卻沒有和她一起回來，還說什么去買杯奶茶再走，不過是想甩掉她。

為什么她們就是不肯接納她呢？她不知道自己做多久小跟班，還要怎么表現效忠才能加入她們。

從小到大，她對所有人都千依百順，寧肯自己吃虧，也絕不反抗。可即便如此她還是沒有真正的朋友，沒有人愿意和她談心，她只是點頭之交的存在。

學生時代她最怕體育課，下課時她尚且可以坐在自己的座位看書，但體育課女生們都三三兩兩的在一旁聊天，她卻形單影只。后來她就隨身帶一個單詞本，走到哪里背到哪里，看似愛學習實則為了掩飾尷尬。

但她不想這樣，她也想有朋友一起說說笑笑。她不懂，怎么那些人可以和別人談天說地，和自己就不行。如果她們喜歡笑話，她甚至可以去背誦笑話大全。

她曾經讀到過一句詩，“沒有人是一座孤島”。

可她卻是如此孤單。

而此時，鈕姣和黎夢等人坐在吧臺前忙著自拍。

“姣，照片發給我了嗎？”

“擦，發錯了，發李俏俏那去了。”

“她有沒有發現？”

“沒事，我撤回了。再說了，就算她知道又能怎么樣，我們出來玩還要跟她報備不成？開玩笑，真是不知道誰是姐了。”

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坐在旁邊的小敏問，“你們為什么不喜歡俏俏？”

“我們沒不喜歡她啊。”黎夢不以為意的說，但她雖然是在澄清自己對李俏俏沒有偏見，可她的態度就沒像是在評價一個人，聽起來就好比養貓的人，在說她也沒有不喜歡狗一樣。

還是鈕姣直率，毫不遮掩的說，“反正我是不怎么喜歡，你們不覺得她很假嗎？咱們說什么她都在那微笑，有好幾次我都想問‘李俏俏你要考空姐嗎？天天這么練假笑。’”

“哈哈哈哈哈——”黎夢捧場的大笑，還不忘夸贊一下鈕姣的幽默。

鈕姣繼續說，“你看，今天咱們說丹寧和趙雪歌，她那個不情不愿啊，真不知道她是哪伙的。聊聊八卦而已，又沒逼她上刑場，至于嗎。總之你們信我，李俏俏絕對是喂不熟的狼，這種人交不下。”

“這么說她該不會明天去和丹寧告狀，說是我們逼良為娼讓她打的電話吧？”

“借她個膽兒她也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