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雪歌昨晚的沮喪情緒一直延續到第二天，以至于公司的下午茶時間，都穩坐在工位上，無顏面對那些蛋糕奶茶小零食。

李俏俏倒是期盼已久，說句不怕人笑話的話，每周三下午的茶話會是她一周的零食補給。

她工資不高，平時生活中的必需品都勉強維持，花四十塊錢去買一杯奶茶，她可負擔不起。每每看著大排場龍的奶茶店，無論再怎么想喝，她都會在心里算一算，每周一杯，一個月就是二百塊錢，省一省就能買件襯衫穿個三五年。

所以剛一看見群里說準備好下午茶，她一個健步就沖出去，生怕去晚了搶不到新出的黑加侖口味的奶茶。

鈕姣正慢悠悠的補口紅，就感覺身邊“嗖”的一下黑影閃過，嚇了一跳，脫口而出，“什么玩意。”

黎夢捂嘴笑了笑，“看，李俏俏又去搶奶茶了。”

鈕姣白眼翻上天，“她沒喝過奶茶嗎，這點小便宜也值得這么拼。”

等二人手挽手來到茶水間的時候，李俏俏已經在吃第二袋薯片了。見她們過來，趕緊招呼過去，早早占了座位不說，連奶茶和蛋糕也已經準備好。

盡管如此，鈕姣卻不領情，小聲吐槽了句，“和她坐在一起我都嫌丟人，別人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我讓她這么干的。”

“行了，我的大小姐，過去吧，你什么樣別人哪會不知道。”黎夢拉著她坐了過去，還不忘假惺惺的夸李俏俏，“俏俏真能干。”

李俏俏還以為自己做的好，暗自慶幸，環顧四周不見另一個小團體成員，便問，“敏姐呢？我也給她占份了。”

黎夢掐了李俏俏一下，比劃了一個“噓”的手勢。

鈕姣可不怕，正好對于小敏的事意猶未盡，“快別提她了，之前又是買包又是買首飾的，每次問她都說是男朋友送的，我還納悶就她的姿色能找那么有錢的男朋友？結果可好，我買了個同款放在一起才知道她那根本就是個A貨。最可氣的是她還死不承認，非說她的是真的。什么意思，難道我的是假的嗎？笑話！”

李俏俏其實沒怎么聽懂鈕姣在氣什么，不就是個包嗎，真假又能怎么樣，何至于氣成這樣。

黎夢在一旁敲邊鼓，“難怪上次我們去逛街，她死活不進店，說是在外面打電話，我看就是怕假包被店員認出來。”

“真煩人，早知道她這樣就不跟她玩了。”鈕姣越說越覺得自己看錯人，不屑于她為伍，吃了兩口的蛋糕也被她嫌棄太甜，推到一邊。

李俏俏見狀，覺得浪費，問她，“姣姐不吃了？你要是不吃，能給我嗎？我正好餓了嘿嘿。”

鈕姣一副“我服了”的樣子拍拍屁股走人，黎夢也用鼻孔輕笑一聲，然后把自己剩下一半的奶茶也給了李俏俏，追隨鈕姣而去。

等李俏俏吃飽喝足回到工位，看見眼前的二位紋絲沒動，驚訝于她們怎么有好吃的都不積極。疑惑的問，“你們怎么都不去吃啊？今天的奶茶是可是那家網紅店，四十塊錢一杯呢。”

趙雪歌擺擺手，“太胖了，不敢吃。俏俏你要是喜歡就說幫我領的，自己拿去喝。”

李俏俏似是看見了商機，轉頭又問丹寧，“丹寧姐呢？也不要？”

丹寧打從進公司第一天起就從來沒參與過這種時候，無論是免費的下午茶福利，還是有誰從外地出差回來給大家帶伴手禮，就連別人的結婚喜糖她都懶得湊熱鬧。

直接送出未來在這家公司往后余生的配額，大方的說，“以后我的份都給你，不用問我，直接去領。”

李俏俏喜出望外，這樣一來她明天的零食都有了。她一蹦一跳的又跑去茶水間，人群散盡，只有小敏在角落里。

盡管知道了小敏和鈕姣的事，畢竟和李俏俏沒什么關系，她就過去打招呼，“敏姐，你來了。”

小敏沒抬頭，李俏俏卻看見她在偷偷擦眼淚。

“敏姐，你怎么了？”

“我沒事。”小敏吸了吸鼻子，可淚水不爭氣還是留了出來，李俏俏緊張的張紙巾給她，這才看見她正臉，眼睛早已紅紅的。

她說，“我們跟她們不是一類人，無論怎么勉強自己也融入不進去。俏俏，你別白費心思了，我的今天就是你的明天。”

小敏走了，李俏俏留在原地，她手里端著趙雪歌和丹寧那兩份蛋糕，腦袋里卻全是鈕姣和黎夢臨走時的表情。

小敏一語點醒夢中人，就在這一瞬間她后知后覺感受到了她們的嫌棄。

同樣是把自己的蛋糕給她，可對比鈕姣黎夢和趙雪歌丹寧，是完全不同的態度。

施舍與贈予的區別，寫在她們的眼睛里。

李俏俏看了看手中的蛋糕，默默放回桌子上，轉身回去了。

回去的時候趙雪歌還納悶的問她，“不是說去拿蛋糕了嗎？怎么空手回來的？”

李俏俏其實是很想和趙雪歌說說的，她給人感覺總像是一個溫柔的大姐姐一般，可話到嘴邊她又想起自己的身份和立場，只能搖搖頭，留下一句蒼白的，“謝謝雪歌姐，我吃不下了。”

丹寧雖然無心參與，對于公司里什么人什么事卻是最心明眼亮的，包括李俏俏是如何費勁九牛二虎之力也要擠進鈕姣的小團體，她都知道。她不懂李俏俏為什么一定要融入她們，有些想提醒她“物以類聚人以群分。”

那個下午李俏俏都魂不守舍的，小敏不過是買了個假包以次充好，就被開除小團體，她這個編外人員還不如小敏呢。

其實她也知道強扭的瓜不甜，可為什么還是要死皮賴臉的想要和鈕姣她們在一起呢。除去工作前景不談，鈕姣是最被給予厚望的員工，她需要這棵大樹。而且不得不說，鈕姣是她心里最接近都市麗人的形象，是她一直想成為的人，那么的光鮮亮麗。

她再看看自己的衣柜，清一色的雜牌軍，直到這會她才終于明白了自己為什么從不被鈕姣邀請去逛街。

在此之前她從來沒關心過奢侈品，對她而言只要是能裝東西就行，輕便更好。可現在她才懂明白，有些東西的實際意義不僅僅是使用本身。

她按圖索驥去搜鈕姣口中常常被念叨的什么香奈兒、迪奧、LV等等。而這一搜就仿佛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原本她還計劃咬牙花一千塊錢買一個當做敲門磚。結果光是數零就數半天，就連最便宜的都要上萬。

她倒吸一口涼氣，看看家徒四壁的出租房，買一個包半年房租進去了。

這時她把主意打到了二手的身上，果不其然閑魚平臺上一搜品牌推送上來好多二手包，如果不是熱門款，價錢只要原價的四分之一。

盡管如此，她礙于囊中羞澀還是不得不退下一個檔次，選中了一個巴寶莉餃子包。其實在她看來這個包是多么的平平無奇，倒是他家的經典格紋，可這樣的格紋滿大街都是，真真假假，儼然已經只是個普通圖案了。

李俏俏反反復復的問賣家，“保真嗎？”

賣家回復，“保真，吊牌還在，我一起發給你。”

在點擊確認付款的時候，李俏俏心咯噔疼了一下，一千三買一個二手包，在她的水平來說就是奢侈品了。

同城郵寄很快，第二天就寄到辦公室來。李俏俏買了這么貴的包，大庭廣眾之下拆開引起圍觀。就連鈕姣和黎夢也走過來瞧她大張旗鼓在搞什么。

黎夢搶在李俏俏之前拿在手里，盡管不如自己的那些，可還是對李俏俏刮目相看了些，稱贊道，“可以啊俏俏，有進步。”

鈕姣倒是單刀直入問她，“哪來的？”

李俏俏擔心說買的二手會被瞧不起，只能扯謊道，“以前買的，一直在老家忘拿過來了。家里收拾東西，就連同幾件衣服一起寄過來。”

她并不常說謊，有些不自然。

丹寧聽著她這邊嘰嘰喳喳的，心情一下不美麗了，她剛想清人，就余光掃到快遞盒子上寫著北京郵寄。

那邊黎夢的手已經伸向盒子，丹寧眼疾手快搶先拿在手里，救場說，“快遞盒子可以給我嗎？”

黎夢失去揭發李俏俏的機會，悻悻而去。

但不得不說，這一招奏效了，當天下班后鈕姣就邀請李俏俏一起去逛街。

她跟在她們后面走進紙醉金迷里，看著身邊幾萬元的包包，吃著上百一塊的網紅提拉米蘇，聽鈕姣和黎夢對這些如數家珍，像是第一次走進了電視劇里。

那一刻她分不清自己是為終于加入了夢寐以求的小團體而高興，還是為成為夢想中的北京大多數精致白領而喜悅。

攢了兩個月的工資揮霍一空，李俏俏咬牙把這當成物盡其用。

只有在回到自己窄小的出租房的時候，才像是十二點鐘的灰姑娘脫下了水晶鞋。她跟自己說沒關系，房子是大是小，是買是租，不過都是睡一覺而已。犧牲了自己的舒適感換取虛榮心，成為一個合群的人，才比較重要。

畢竟人先要顧好醒著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