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女人嘰嘰喳喳，輪番朝她發問，一時之間，楊潔如甚至有種錯覺，自己好像是某個剛剛爆出丑聞被無數娛記抓住的女明星，十幾只話筒懟在她的面前，無數問題連珠炮似的在她的耳邊響起，她們似乎在等待她的回答，似乎又完全不需要——因為在她們的心里，早就預設了答案，她唯有微笑著，時不時滴點頭、搖頭，裝傻回應。

但有一點她還是搞明白了，這個張家明的爸爸就是張家唯一的男丁，卻有六個姐姐，張家明的父母都生他的時候正是計劃生育嚴抓的時候，于是也便只生了這么一個兒子，可以說是張家的“獨子獨孫”，但是他卻有6*N個表姐妹，這些表姐妹大多已婚，加上她們的夫家，關系網大約要用五號字畫滿一整張A3紙，楊潔如仿佛覺得有一張巨大的蜘蛛網朝著她迎面撲來。

她在心里長長地嘆了口氣，難怪嫂子說這個婆婆好相處，任哪個女人有六個這么會嘰嘰喳喳的大姑子小姑子，還能將婚姻維持這么多年，都沒辦法不被磨平性子。而她呢？要是她真的跟這個張家明相親成功，對方六個姑姑加十多個姐姐，她的耳根子還有清凈的時候嗎？

原本她覺得楊家的人就已經夠多了，爸爸三兄弟，各自都生了兩三個孩子，可沒料到比家庭人口也是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她從小在楊家長大，煩透了人口眾多的大家庭，加上姻親關系，盤根錯雜的大家庭，每個人都需要她擠出笑臉去討好。她不想要一場把自己從一個大蜘蛛網里面撈到另一個大蜘蛛網的婚姻，一想起婚后要面對另一大群親戚，她就“恐婚”。

菜還沒有上，一桌子的人你一句我一句，楊潔如只覺得耳朵邊上嗡嗡作息，雖然是在包廂內，卻有一種在吃路邊大排檔的感覺。

眾人知道楊潔如在醫美診所上班，便問楊潔如在臉上動了多少刀子，說她的雙眼皮深，不像亞洲人，又說她的鼻根有些透明，是不是填充了玻尿酸，下巴也有點尖，是不是做過削骨磨腮的手術。

楊潔如心里不舒服，又礙著是大嫂介紹的，只能按著脾氣，一一回答。等了一會兒，終于上菜了，她松了一口氣，專心地對付起雞爪和河蟹。

一頓飯吃完，她簡直覺得比應付楊家的親戚還累。這樣龐大復雜的家庭，她實在是退避不及，只是不知道對方態度如何，如果他也無意，今天這場相親就算到此為止了，可楊潔如實在是看不出他本人的態度，因為整頓飯一個多小時，他壓根沒講過幾句話，跟她一樣在埋頭苦吃，甚至她還需要時不時地應付一下姑姑姐姐們的盤問，他反而更像個隱形人，不存在一般。

臨走下樓梯的時候，那位小姑姑發表了今晚最后一個意見：“楊小姐，你別怪我說話直，平常我是不會來這種亂糟糟的小店吃飯的，這菜一看就沒有水準，全是味精。味精太不健康，我家里做飯是從來不放味精，只放雞精的。”

楊潔如好脾氣地笑：“抱歉，早知道我就不會定這家店了。”

好容易送走了一家人，總算是松了一口氣。剛一轉身，卻看見不遠處一個身影，頗像李云川，只是不等她看清，對方就鉆進了一輛黑色大奔。

等回到家，李云川已經在天井里收拾東西，但他身上已經換了寬松的家居運動服，楊潔如一時沒辦法判斷那個背影是不是他。原本昨天堆滿了天井的箱子已少了大半。因為昨晚的事，楊潔如心里還有些疙瘩，其實這時候她倒寧愿李云川回二樓自己的屋里，以免碰面，可他在天井里收拾東西，客廳、廚房包括她的房間都圍著天井，必然躲不開的，只好勉強打了個招呼。

李云川倒是神色無異，仿佛昨晚的爭論沒有發生過一般。說心里話，楊潔如倒挺羨慕他這樣的性格的，她最怕就是與人起爭執，與任何人都和和氣氣的是她為人處世的準則，可有時候難免有氣，憋在心里委屈的是自己。

在房間里躲了一會兒，楊潔如覺得有些餓了。晚上那一頓飯雖然一直在埋頭苦吃，但雞爪和河蟹哪吃得飽。可她的房間里沒有吃的，連點零食都沒有。從前一個人住一整棟房子，習慣了把食物都放在外面。

這些年習慣了自己一個人居住，晚上宅在家里，躺在客廳的沙發上吃點零食，喝點紅酒，追追電視劇是她最快樂的時光，李云川回來之后快樂的時光就結束了，每天一下班到家，即便李云川不在，她也不能不穿內衣套個睡衣呆在客廳，只能窩在自己的屋子里，活動方位從幾百平米一下子縮小到一個房間，有時候真的覺得憋得慌。

這樣想想，真不知道像謝珍妮那樣，跟老公孩子還有公婆，一家六口人擠在一百多平米的房子里是怎么過的，她還養了一只阿拉斯加，這怎么擠得下！

楊潔如摸了摸肚子，原本想忍一忍，可沒過一會兒，外面卻飄起了香味。

李云川在煮宵夜。楊潔如長嘆一口氣，只能開門出去，到客廳去搜羅搜羅自己儲存的那些零食。

見楊潔如出來，正在廚房忙碌的李云川揮了揮手中的鍋鏟：“你也餓了吧，我煮了你的份，一會兒就能吃了。”

這個“也”字讓楊潔如頗為敏感，聯想到煲店外面那個很像李云川的背影，她很想問個清楚，卻又怕事與愿違還不如裝傻。

楊潔如原本想拒絕，但她無奈地發現自己平常儲備的那些零食居然不知道在什么時候已經被消耗殆盡，雖然現在叫外賣很方便，可對方盛意拳拳，她叫外賣似乎顯得不太禮貌，只得作罷，背著手假裝悠閑地踱到廚房的窗口，看著李云川在窗后利索地忙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