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大排檔的大廚，楊潔如很少看到男人在廚房里也能這么如魚得水。她爸爸和兩個大哥自然不必說，是吃完飯飯碗都不會端一下的主兒，從前跟吳嘉澤在一起的時候，也沒見過他下廚，就連一碗泡面通常也是楊潔如煮好端到餐桌上給他，否則他寧可餓著肚子不吃。

李云川麻利地煎好了兩塊牛排，又做了一個湯。在往湯里下調料的時候，他看了一眼從窗外探進腦袋的楊潔如，說道：“合理的使用調味料其實并不會對身體造成負擔，雞精的主要成分就是谷氨酸鈉，也就是味精。雞精實際上就是在味精的基礎上添加了核苷酸、鹽、糖、雞肉粉、助鮮劑之類的，吃多了反而會導致身體肥胖，倒不如味精本身純粹。”

李云川原本只是好心地科普一個知識，只是沒想到楊潔如聽了這話，原本因為水蒸氣而微微瞇著的眼睛一下子瞪得老大，隨即面無表情地消失在窗口，他才意識到原來剛才她并沒有確定看見他，如今正想裝傻充愣，卻被他一語道破。

晚上李云川約了許久不見的老同學吃飯，對方遷就他，將地點選在了天工附近，訂了一個包廂，沒想到正式楊潔如“相親”現場的隔壁。這種小店包廂的間隔就是一層木板，隔音效果約等于無，一群女人又嘰嘰喳喳的，實在不是他想偷聽。他的那個老同學恰好也認識楊潔如，知道她是天工的行政總監，驚訝于她也要相親，就跟李云川聊起了楊潔如這幾年在圈子里的一些緋聞，從幾年前被堂妹搶走了未婚夫開始，一直講到了澤西百貨的最新緋聞。

雖然李云川對別人的八卦不太感興趣，但對方有興致說，他也樂得一聽，就這樣把剛認識沒多久的楊潔如的“戀愛史”都了解得清清楚楚，也產生了和他朋友一樣的疑惑：照這樣說，楊潔如一直不乏優質戀愛對象，怎么也要相親？

不多會兒，湯也煮好了。李云川找了個托盤，將牛排和兩碗湯一起端出去。“廚藝不精，敬請指正。”李云川說。倒不是謙虛，常年獨居國外，他對自己的廚藝還是有一些信心的，但他的父母退休前忙于工作，退休后又常年在外旅行，這個廚房能保持如今的物資充足且新鮮，可見楊潔如是個愛做飯下廚的人。這點也在李云川的意料之外，原本他覺得像她這種漂亮的女人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

因為剛才那一番“雞精論”，楊潔如無心去評價李云川廚藝的好壞，只想趕緊吃完回自己屋里，眼不見心不煩，這點倒不難，一來她確實餓了，二來李云川煎的牛排味道確實不錯，生熟拿捏得當，很好下咽。湯她說不出是什么湯，感覺是日料店里常常當作贈菜的味增湯，但味道也同樣鮮甜。

窗外開始落雨，雨不大，但天井里堆著的紙箱子很快變了顏色。兩人連忙丟下筷子把紙箱一個個搬進屋子，暫時安置在角落。

很快院子里的花花草草都濕透了，天井四周的排水溝積起了淺淺的水流，細雨落在水面上，大大小小的水紋漸次漾開。兩人吃飽了，楊潔如將鍋碗都洗干凈，關了燈各自回屋。

紫金邸的燈卻剛剛亮起來。

吳嘉澤將鑰匙扔在玄關，聽見聲音，智能家居控制系統將家里的燈依次點亮。客廳里空蕩蕩的，但依然殘留著楊清婉和圓圓住過的痕跡。

鞋柜里有圓圓去年穿的鞋子，太小了，沒有帶走。玄關對面的墻上貼著一個長頸鹿身高尺，是楊清婉給圓圓量身高的。茶幾的果盤里放著一盒吃了一半的數字磨牙餅干。

楊清婉搬家的時候，只挑走了一些自己和圓圓還常用的東西，一些舊衣服鞋子，破損的玩具和讀本什么都，都留在了這里。楊清婉對他說，可以找一天有空的時候請家政來清理干凈，費用她出。但吳嘉澤一直沒有找家政，他太忙了，根本沒時間，又或許內心還有一絲自己不愿意承認的眷戀。

吳嘉澤將自己和公文包都扔進沙發里，對著天花板發了一會兒呆。墻上的時鐘顯示現在是九點半，從前的工作日，他很少在這個時間點就到家。今天離開事務所的時候，巡樓的保安都有些差異，特意打了聲招呼：“吳律師，今天這么早下班，家里有事？”

其實往常他回到家，楊清婉和圓圓大多也都睡了，可今晚就是覺得這屋子有些過分的安靜。吳嘉澤喚醒智能音箱，讓它放歌，本想著打破這令人不適的安靜，可智能音響頓了幾秒，播出來的確實一首歡快的英語兒歌。他連聲喊停。

屋子里又回復了寂靜。

吳嘉澤嘆了口氣，起身去廚房。他有些餓了，打算給自己弄點吃的。可廚房里什么都沒有，就連冰箱都被清空了。楊清婉搬出去之后，鐘點工來家里打掃衛生，將一些臨期的食物都清空了，只留了幾個雞蛋和幾瓶氣泡水。鐘點工問他要不要給冰箱補點貨，他覺得自己常在家的時間不多，便說不用，現在卻餓了。

打開出柜，有各色密封罐裝好的五谷雜糧和幾包嬰兒蝴蝶面，怎么吃？吳嘉澤完全沒有思路。下廚這件事與他的人生是兩條平行線。他決定煎兩個雞蛋。

雖然沒做過飯，但起碼的程序還是知道的。鍋太久沒用，怕積灰，于是他還特意清洗了一遍才架到燃氣灶上。開火，將鍋燒干，倒油，誰知沒幾秒，鍋里的油突然炸開，噼里啪啦跳了幾下，油星子濺到了他的手上，燙得他“呲”第一聲。

沒一會兒，油就熱了，開始冒煙。

吳嘉澤才想起來忘記拿雞蛋，又去冰箱里拿了兩個雞蛋，順手將一個放在灶臺上，剛離手，那只蛋滾了一圈，“啪”地掉在了地上。吳嘉澤頭都大了，是先清理地上的雞蛋還是先煎蛋？眼看鍋里的煙越冒約多，他決定先煎雞蛋再打掃，于是將手中另一個雞蛋往鍋沿上一敲，將蛋打進油鍋里。

油鍋“刺啦”一聲，迅速將雞蛋煎熟。要翻面了，對，鍋鏟——吳嘉澤抬頭四顧，發現鍋鏟正掛在對面的墻上，急忙摘下來，這次顧不上洗了，連忙去給雞蛋翻面，沒想到鍋底卻已經粘住了，輕輕鏟了兩下沒有鏟動，而這當下，蛋白已經開始焦了……

最終，吳嘉澤只得到了一份半焦黑的炒碎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