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嘉澤。從青林村出來，這三個字在楊潔如的思緒里縈繞了整整一晚，直到她回到自己家，路上險些闖了一個紅燈。

李云川已經回來了，坐在客廳的沙發里看電視。楊潔如還不是很習慣家里突然多了一個人，即便這個人并不喜歡閑聊，待在家里的時間也不多，但必須做好他隨時會在家里出現的準備。楊潔如的屋子在一樓，窗戶開在里面，不拉窗簾的時候，天井、客廳都能將她房間看得清清楚楚，她不得不長期拉上窗簾。春雨季節，房間里又潮又悶，再這樣下去她真怕自己長痱子。

那時候房東太太說她這個兒子回來只是暫時住在家里，稍后找到合適的地方會搬走，但楊潔如怎么看都不覺得他有想搬走的意思。如果他以后真的打算在自己家里長住，那她就該考慮搬走了。可哪里再去找這樣大又便宜，還離天工近的房子呢？

房間里沒有電視，靜悄悄的，她想找點東西來轉移注意力都不行，只能躺在床上瞪著天花板發愣。

楊清婉和吳嘉澤離婚的消息實在太令她意外。這幾年她雖然刻意不去聽關于兩人的一切，可畢竟是這么近的親戚，多多少少總會進耳朵。楊清婉的兒子圓圓出生的時候，大伯家上下歡喜得不得了，在村子里擺了長長的流水席，王雪萍氣得血壓飆升，在床上躺了好幾天，兩個兒媳婦在病床邊照顧，二嫂不敢當著媽的面罵，背地里卻把大伯家上下罵了個遍，尤其是堂大嫂周清，兩人平常就不對付。只有父親和兩個哥哥去吃了滿月酒，回來也是被各自的女人一通埋怨。

后來兩家的關系漸漸有了緩和，聽到的事情就更多了。看著人家一家三口幸福美滿的樣子，她也漸漸學會放下。不放下又能怎樣呢？現在，突然又告訴他，楊清婉和吳嘉澤離婚了。離婚跟她又有什么關系？她不愿意承認，但大家卻不這么想，連葉知蔚都忍不住問她有什么想法。今晚回家，媽媽和嫂嫂們都沒有提起這個事，她們還不知道，還是不愿意在她面前提這件事？

楊潔如煩躁地將臉埋進枕頭里。

楊清婉啊楊清婉，你不顧親情這樣傷害我，為的不就是成為吳嘉澤的妻子，成為吳家的兒媳婦嗎？既然你想要的都得到了，為什么又這么輕易放手？吳嘉澤啊吳嘉澤，你傷害了兩個女人！都說七年之癢，你們兩個這樣輕易地就離了婚，那三年前她受的那些委屈又算什么？

真是一場鬧劇，丟人現眼的鬧劇。

楊潔如突然意識到，大伯母一家現在估計是氣瘋了。大伯母是那么要面子的一個人，現在他們一家估計是雞飛狗跳。吳家呢？吳嘉澤的媽媽性格更要強，楊清婉提的離婚，那意味著她兒子是“被離婚”的那個，這口氣她絕對不能忍，說不定已經找過楊清婉了。朱美云的手段是知道的，那時候要不是因為朱美云，她也不會跟吳嘉澤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遲遲下不了決心接受吳嘉澤的求婚。

亂糟糟。

楊潔如長嘆一口氣。

又餓了。

楊潔如側耳仔細聽外面的動靜，似乎沒有了電視的聲音。也沒聽見李云川上樓的聲音。這房子的二樓是木制結構，這樣的夜晚就是地上掉根針也能聽見。那大概是出門去了。最近煩心的事可真多。這個李云川在工作上十分不配合，營銷部做的一些套餐計劃，他從來不配合也就罷了。昨天珍妮已經成功說服一位客人一次性購買一年的全身補水套餐，結果客人進去見完醫生出來說，醫生告訴她她的皮膚狀態不錯，不缺水分，套餐不買了，氣得珍妮差點掀桌子。

他才來兩個星期，這樣的投訴楊潔如已經接到了四五次，整個銷售團隊怨聲載道，要她向周太太反應。楊潔如為難。雖然李云川經常讓銷售們煮熟的鴨子飛了，可因為他的名氣最近診所多了不少新客人，而且這些客人質量都很高，刷卡不眨眼的那種，對李云川的診斷建議言聽計從，這兩個星期診所的營業額增長不少。

李云川本人的工作態度也是兢兢業業，沒有擺黃馬褂的架子，甚至在服務顧客上，做得比謝珍妮這個美容顧問總監還好。楊潔如從不少從前跟周太太一樣定期飛日本光顧李云川的客人那里了解到，她們之所以這么喜歡李云川，除了他的醫術確實高，能夠讓她們不露痕跡地變美變年輕之外，李云川還非常樂意做她們心事的傾聽者，她們將他視作藍顏知己。這些李云川的熟客對他的評價高度一致：心細、風趣、善解人意。他在診所里，不僅對客人，對診所的員工甚至對樓下的保安都是客客氣氣的。

連謝珍妮也承認，除了他不肯配合營銷部的推廣計劃之外沒什么可挑剔的，還經常請大家和下午茶。

這叫她怎么去告狀？難道直接對周太太說，銷售們因為李醫生而少拿了提成，意見都很大？

這個問題她必須解決，天工的這批美容顧問個個都十分優秀，給診所帶來不少盈利。她們丟了提成有怨氣是自然的，這怨氣一時不解決堆積起來，對診所將來的發展大大不利，但不能扔給周太太解決，否則周太太花錢請她做什么？

看來是時候展現她的“外交手段”了。但面對李云川，楊潔如對自己的“外教手段”也沒什么信心了。

鍋里的水開了，咕嚕咕嚕地冒泡。楊潔如將泡面放進鍋里。

楊潔如在圈子里有個“交際花”的外號，倒不是貶義，她的交際圈子確實廣，一來是性格使然，一來是職業需要，她總是在不斷地拓展自己的交際圈子，并且跟每個人都能成為極親密的朋友——最起碼是表面上極親密的朋友。她有這方面的天賦。可是面對著李云川，這渾身的解數似乎都施展不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