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俏的直覺是對的，此進城西的一處高層住宅中，費可楠正握著費嬌的手機在等待回音。費嬌則敷著面膜坐在旁邊有一下沒一下地翻看書籍，余光瞥過自己的母親時也沒什么情緒，僅是抬眼看了墻上的時鐘后再低下頭。

“你大姨今天那狼狽的樣子，我多少年沒見過了，肯定是有什么事兒。”費可楠沒等到立即的回復，就沖旁邊的費嬌出言。

“或許只是臺風雨大，著急外婆的情況趕去醫院而已，也不是故意的。”費嬌接話，目光依舊沒離開書面。

“你是不了解你大姨，她那人嬌氣得很，我就沒見過比她還臭美的人，天塌下來也會顧得自己好看體面。她這種人打個比喻，掉進水里會留用盡最后一點力氣高仰著脖子，不是為了呼吸，是為了不弄臟她的臉，放不下那高傲的頭顱。

她接到消息后為你外婆著急是不假，可既然知道人沒事兒，就不會再急得翻天不顧地弄成那樣。我瞧著她滿眼血絲，一臉憔悴的樣子，還能當著我的面兒哭出來，就肯定沒那么簡單，一定還有別的事兒。”

“您與大姨又不是什么親密無間，感情甚佳的好姐妹，她有家里有沒有事事兒，您何必操心呢。”費嬌聽完費可楠的一長串話依舊興致缺缺，隨手翻過一紙書頁。

“我不是操心，只是好奇。”

“就算這份好奇解答了，然后呢，打聽到了又如何。知道他們家有什么不好的事兒，您是打算高興一場嗎，這不合適，也不是您的風格。畢竟，您也是個體面人。”說到這里費嬌緩頓了一下，隨后終于抬起眼睛看向費可楠，再平緩地悠悠補充，接著說：“我是指，在自我品德約束上，您應該也不允許自己因為別人的落難而竊喜吧，畢竟您是那么完美又高尚的一個人，凡事為人楷模，不容瑕疵。”

費嬌這話看似是在夸費可楠，可一深究就又透著一股莫名的摘指諷刺意味，讓原本好奇于費可棲家務事的她頓時沒了任何心情，只對眼前的女兒不悅。

“費嬌你可真是會聊天，會說話。”

“是您要與我聊的，又自己個兒先不高興了。”費嬌歪了歪頭，依舊平靜。

“你……”

費可楠原本有話欲要脫口而出，恰逢收到一則信息暫時將她的注意力引走，經由這一刻的緩頓，費可楠將原本欲說的話徹底咽下，一場可能在母女二人之間引發的口舌之爭中止。二人互望對方一眼，費嬌依舊冷淡無波，費可楠心有不甘又沒有余地。

“表姐，你和二姨這兩天也很累了，早點休息吧。奶奶這邊我照顧著，你們放心。”

屏幕上是費俏回復的消息，她并沒有直接回答早先的詢問，而是轉而用一個模棱兩可的回答蓋過此問，不予以直面解釋。看到這樣的消息，費可楠基本確定費可棲家里發生了事情，不過此時她也沒有更多的興致去細問，再抬頭將注意力投向女兒費嬌

“讓你搬回家來住，就這么的不情不愿，要把自己變成針尖麥芒對我鋒利相向才舒坦嗎。”費可楠反問，刻意放緩了語調，以使態度不算尖銳。

費嬌重新將目光投回書頁之間，悠然說：“媽，您要我回家住，我回來了，您的目的達到就好。就像您希望學生成材，學生考到滿分就是最好的結果，過程怎么樣并不重要。畢竟，這世上真要論起來，可沒幾個孩子真是因為愛好而愿意學習的，都是意志。”

“意志。那你的意志是什么。與我對抗，凡事針對，就是你的意志所在嗎。”費可楠稍稍后仰，靠到沙發上似笑非笑地審視旁邊的人。

“這有什么重要的呢。我是您的女兒，按著您喜歡的方式在生活，有份讓你說出去能稱之為自豪的成功教育案例。您在我身上設定的目標都達到了，我以為您會開心滿足的。”

“我不是你的在法庭上用來審辯的對象，不用這樣咄咄逼人。”費可楠側過目光，有不滿，但并不激動。

聞言，費嬌唇線微彎，但又沒有笑意，似乎是覺得這樣的質問有些滑稽，不想再繼續，所以放下平躺在沙發上的腿，合書起身從沙發上離開。

“媽，時間不早了，我去休息。您自便。”

費嬌伸手取回自己的手機，拿著書走向自己的臥室，對費可楠的不悅置若罔聞。

“費嬌！你憑什么總用這種冷漠的態度對待我，我是你親媽，這點你改變不了。”費可楠的怒火終日被點燃，盡管克制，但也還是忍不住的加重了聲音，從沙發上站起。

“我不憑什么。就像……爸爸也什么都不憑就離開這個家，我什么都不憑就要改變姓名成為費嬌一樣，有些事情是不講理由的，你我都知道。”費嬌背對著費可楠淡淡回應。

“你爸爸離開是他自己的選擇，這么多年你將罪過全推在我的身上，太不講理。又拿這些話來陰陽怪氣，更是可笑。我將你撫養長大，給你最好的教育，最優質的生活，成全你一切想要的得到的東西，把你送到別人家的孩子奮斗一輩子都有可能碰不到的機會與起點上，你哪里還有什么不滿意。”

“是，您總是對的，可笑的都是其他人，錯的也是其他人。我錯了，晚安。”費嬌無意多辯論，補了一句禮貌的晚安后進入自己的臥室后關上門，輕輕反鎖。

伴著費嬌將臥室門反鎖的輕響，費可楠重新坐回沙發，目光掃過架子上了的種種榮譽獎杯，環視眼前的一切，最后對著唯有自己一人的大客廳而出神。

在這個城市的高檔住宅區擁有這樣一處優渥的住處，是她費了這半生心血努力才鑄就出來的成果，這里的一桌一椅，一布一燈都是她精心挑選，打造成自己想要的樣子。可看著這眼前的家她又有些莫名的悲從中來，不禁漸漸垂下眼睫，閉目片刻，要自己消化掉此時心頭翻騰的情緒。

從明白自己是被親生父母遺棄的孩子起，費可楠心心念念的就是一定要有自己的家，一個富裕亦溫暖的家。如今，有了富裕，那溫暖在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