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上了船，只留下一船夫在船尾擺渡。

“他？”

宋清越看了一眼那船夫，五六十的年紀，似乎是因為常年勞作的緣故，渾身皮膚黝黑。

“他生來便聽不見，也有口無言，你不必擔心。”

他想的周全，宋清越自然也放心。

直到船被劃到了湖中心，苑子成才給她續上了茶水：“公主殿下的回信微臣已經看過了，不知殿下有沒有什么想問微臣的，微臣一定言無不盡。”

“將軍的意思我明白，只是我不要什么補償，只要將軍幫我一個忙就好。”

她抬手沾了茶水在桌上緩緩寫了一個孔字，抬眼便瞧見苑子成挑了挑眉似乎有些不解。

“公主殿下是想與孔家為敵？”

“將軍果然明達，我是想同將軍合作，我為將軍當擋箭牌，將軍幫我對付孔家如何？”

桌子上的水跡已經在風中消散，宋清越抬頭，那雙眸子清澈透亮，十分坦然。

“請恕微臣多嘴一問，公主殿下與那孔家有何過節？微臣雖常年在外卻也聽聞那孔家剛過世的夫人與公主殿下十分要好。”

一說到蘇晴雅，男人的眼中便閃過一絲哀嘆。

偏是這一閃而過的情緒被宋清越抓了個正著。

難道說苑子成認識她？

可前世她除了知道苑子成是國中稍有的將帥之才，年紀輕輕便立了無數軍功，其他的一概不知。

若是沒有記錯，他們兩人也不曾見過面吧？

想到這里宋清越也覺得自己似乎是有些敏感了，便理了理思緒開口解答：“將軍有所不知，就在將軍回來之前，孔家二公子孔澤龍通過麗妃意圖輕薄本公主，”

“孔澤龍？”苑子成一愣，這位孔家二公子的名聲確實不怎么好，只是先前不是已經定為宋清珊的駙馬了么？怎么又與宋清越扯上了關系？

不過他即便只是個武將也明白在這深宮之中想要平靜生活怕是不可能的。

宋清越是皇上最寵愛的公主，自然會有人想用一些特殊的手段來上位了。

“便是那個紈绔，他仗著孔家與慶王的關系膽敢對本公主行不軌之舉，事后也因為孔家的關系，只是被禁足了一段幾天罷了，我心有不甘，但又不能貿然對孔家動手，所以想找將軍你合作。”

苑子成聽聞倒并沒有表現出什么驚訝的神色，只輕微皺了皺眉頭：“可蘇晴雅不是公主您的閨中密友么？您就不顧及她？”

即便是蘇晴雅已經去世了，可如今孔家得到的一切不都是蘇晴雅當初費盡心思經營的么？

短短的對話之中出現了兩次蘇晴雅的名字，宋清越便是再怎么心大也應當有所察覺了。

“晴雅已經去世了，她尚且尸骨未寒，孔祥林便將蘇晴珍迎娶進門，對付這樣薄情的人難道不是對晴雅最好的交代么？”

“什么？！”

苑子成此時才真正露出了一絲震驚，他站起身來呆愣了片刻，似乎是覺得自己這樣的舉動被岸上的人看到多半會生疑，便又順勢給宋清越續了茶水：“公主殿下說的蘇晴珍可是蘇晴雅之妹？”

宋清越皺了皺眉頭，為什么說到蘇晴雅的事情他的反應會這樣大？

若她不認識蘇晴雅不知道內情怕是要覺得這苑子成與蘇晴雅是舊相識吧？

可自己分明記得前一世并沒有同這位將軍有過什么交集啊！

“這蘇晴珍確實就是蘇晴雅的那位妹妹，是以我才覺得這一家子寡廉鮮恥，根本就沒有將蘇晴雅放在眼中。”

宋清越一邊說著一邊開始觀察眼前這個男人的神情。

確實，他的神情中透出一股哀傷與遺憾的味道，這樣的到底是為什么呢？

“將軍難道認識蘇晴雅？”

終究，宋清越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

苑子成一愣，看著眼前的女子，不知道為什么，他雖說覺得自己將這些話告訴給她有些不合適，卻又覺得她定然是能理解自己的。

抬手端起茶杯吃了一口茶，苑子成才開口：“實不相瞞，先前寫給公主的信件中微臣就提過，微臣有意心上之人，其實就是公主您的好友，那位已故的孔家主母，蘇晴雅。”

晴天霹靂也不過如此吧！

宋清越不自覺張開了嘴巴，想說點什么卻發現自己的喉嚨口根本發不出一點聲音。

怎么會是這樣？

她已經死了，沒有人會知道她重生在長婷公主的身上，自然苑子成也不可能知道！

可是上一世，她確信自己與苑子成沒有什么交集，只是知道這位將軍戰功卓絕，是極其優秀的任務罷了。

而如今，皇后撮合，皇上賜婚，她知道作為自己這具身體的姨母，皇后娘娘蕭雅月定然是沒有理由害自己的，她能撮合，定是因為苑子成人品信得過。

那他現在說的是一切，便都是真的？！

大致是見她震驚非常，苑子成也平復了一下心情，娓娓道來。

他沒有說自己與蘇晴雅是怎么認識的，也沒有說自己為什么胡對蘇晴雅情根深種，只是交代了自己回京的目的。

“當年我匆匆趕赴邊境，卻在戰局穩定時收到了她嫁人的消息，軍旅之人，過的是將腦袋別在褲腰上的生活，我明白自己無法給她安定的生活便干脆不曾出現在她的生活中，只是沒想到，如今我戰勝歸來，聽到的卻是她嫁人早逝的消息。”

說道這里，苑子成飲了一口茶，似乎是想平復一下自己的心情。

宋清越瞧著他的樣子，不知道應當怎樣安慰，那一份落寞不像是表演出來的。

“她死得突然，孔家的說法又多有破綻，微臣著實是不敢相信，一個叱咤商場，能將孔家做出如今成就的女子會就那樣不明不白死去，所以我要查，查清楚這幾年關于她的所有事情。”

宋清越低著頭，手指在青瓷蓋碗的邊緣來回摩挲，他說的不像是假話，特別是眼神之中的哀痛，著實讓人動容。

“既然將軍要查蘇晴雅的死，那必然離不開調查孔府，如此一來，想必便能順便與本公主合作了吧？”

“這樣的合作，自然是苑某愿意的，只是微臣還有一個請求！”

此時船已經調轉了方向，岸邊上的人并看不清楚他們這邊的動作。

苑子成干脆站起身來行了一禮：“還請公主能再答應微臣的一個請求！”

“將軍說便是。”

宋清越喝了一口茶水。

如今兩人也算是綁在一根繩上的螞蚱了，只要他的要求合理，宋清越自然是愿意幫的，畢竟送出去一個人情，以后也更方便要求他做些什么不是嗎？

“實不相瞞，微臣此次回京還有一件事情要調查，那便是慶王！”

慶王？！

一說到這個名字，宋清越藏在袖子中的手就忍不住緩緩捏成了拳頭。

當初的蘇家倒臺便與慶王脫不了干系！

“早在微臣還在軍中時便受到了消息，慶王要對苑家下手，所以微臣不得不趕回來。”

他若不回，恐怕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會被按上一頂通敵賣國的帽子，到時候別說是苑家上下老小，便是他自己也定然會被冤死在邊關。

“那你要本公主做什么？”

從他的言辭之中可以聽出苑子成在邊關都能接到這樣的消息，想必也不像表面上看到的那樣單純剛直，在京中也不知哪里有他的眼線。

越是這樣想，她對苑子成也越發有些防范的感覺了。

“微臣想懇求公主，幫微臣調查慶王的動向，也幫微臣找出秦王容不下苑家的緣由！”

苑子成又行了一禮。

看著眼前低眉順目十分恭敬的男人，宋清越的心越發平靜了下來。

她有些慶幸，她與苑子成被賜婚雖不是自己希望的，卻也勉強算是能互惠互利，原本還擔心自己會對這個男人有所虧欠，如今看來倒是也不用內疚了。

“不必多禮，既然將軍同意幫我調查對付孔家，那作為合作雙方，本公主自然也應當滿足將軍的期待與要求了。”

宋清越抬手舉起茶杯：“那就以茶代酒，預祝我們合作愉快！”宋清越朱唇微啟，飲了一口茶水。

清香中略帶苦澀的味道在口腔彌漫開來，宋清越只覺得心中有哪里空落落的。

“微臣一定會盡快將這些事情解決，還公主自由之身！”

見她似乎有些落寞的樣子，苑子成只以為是這樣的婚姻即將束縛她，才會讓她不悅。

“也好。”聽到這樣的話宋清越不知為何并不高興。

她只勉強擠出一絲笑意：“等一切塵埃落定，解決完彼此的事情，我們便和離。”、

說完，宋清越又喝了一口茶水。

現在的她只覺得心底涼涼的，兩次婚姻，一次所托非人，一次還沒有開始就已經宣告了最終的結局，她在婚姻一事上還真是不順得有些過頭了吧？

自嘲一笑，抬頭時卻撞上了那雙深邃的眸子。

“公主殿下可還有什么疑慮？”

他只覺得今日的宋清越似乎有些奇怪，明明用最堅定的語氣說著最冷靜的話語，眼神中卻有掩飾不住的落寞。

“沒什么，只是出來大半日了，本公主也有些倦了，先回去吧。”

湖上風景秀麗，只是現在的她根本沒有那個心思好好欣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