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雙眸子像最幽深的夜，盡頭處亮著一點星光，一不小心就會被吸進去一樣。

蘇郁看著男子不由地晃神，這人閉著眼睛時像畫，睜著眼睛像畫里的仙，哪兒哪兒都長得恰到好處，多一分少一分，都難有這雕刻畫般的模樣。

驟然想起方才那意外之事，唇邊的溫度燙到心底，一陣悸動讓蘇郁回過神來，忙收起那一絲不受控制的慌亂，清清嗓子恢復從容的姿態。

“咳，公子醒了，吃些東西吧。”蘇郁將手中的盤子遞過，又想起姜蒜這類發物不利于傷口愈合，便用筷子撥去生蠔上的配料。

男子淡漠地掃了一眼眼前奇怪的食物，沒有接，沉靜的眸子又轉在蘇郁身上：“你救了我？”

“嗯。”

“你怎么救得我？”

“公子要這樣站在門口說話嗎？”蘇郁小心地觀察著四周，心說可別又被人看見再惹麻煩。

男子隨著蘇郁的目光望了望門外，似乎也覺得暴露在陌生的地方不妥，于是側開半邊身子將蘇郁讓進屋。

蘇郁將生蠔放在桌子上，見他蒼白的嘴唇有些干裂，隨手倒了一杯熱茶予他。

“多謝。”男子接過杯子抿了一口便不再喝，“在下尹赤，多謝姑娘相救，姑娘可否告訴在下是如何救得在下？”

許是確認了蘇郁沒有惡意，這個自稱尹赤的男子收起了咄咄逼人之勢。蘇郁也暗暗放松了一些，這個男子也不知是干什么的，身上總有一股壓迫感，若是心理素質不好一點的，被他盯著腿都能軟。

“沒什么，就是打魚的時候見你倒在岸邊，身上有許多口子，就把你拖回來了。”

“姑娘不怕在下是什么不法之徒？”

“呃……”這個還真沒想過！“那什么，你都傷成這個樣子了，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你說是吧。”

蘇郁手不由自主地搓了搓衣角，偷偷拿余光撇了撇尹赤，長得這么好看的，一般不是壞人吧。

如果真是壞人，現在傷成這樣，打是打不過，跑還是能跑掉的吧。想著就不由自主地開始在心里規劃逃跑路線。

男子裝作沒看見蘇郁偷偷看向門口的眼神，跳過了這個話題：“多謝姑娘，敢問姑娘貴姓？”

“叫我蘇郁就好。”蘇郁見男子沒有發難的跡象，暗暗松了口氣。“那你先吃點東西休息一下，家里也沒什么好招待的，你不要嫌棄。我晚點過來幫你換藥。”

“多謝蘇姑娘。”

行吧，蘇姑娘就蘇姑娘吧，古人就是喜歡文縐縐的。

蘇郁也不多呆，起身拍拍衣裙走了出去，順帶關好了門。

尹赤看著門口消失的裙角，微微瞇了瞇眼睛，這小姑娘一點也不怕人，真是有意思的緊。

手臂上火辣辣得疼，尹赤解開袖子，傷口上被細致地裹著紗布，紗布下面被用像是縫衣服的線縫合起來了，倒是不流血了，就是這針腳不怎么好。

尹赤見過無數的大夫救治傷口，從來沒見過這么奇怪的方法，一時對這個小姑娘興趣更甚了。

兩日沒進食的肚子有點造反，望了望蘇郁留下的奇怪食物，相對片刻，拿起一塊生蠔，這下面的殼子摸起來像石頭一樣硬，應當會硌牙吧，剝下來扔掉，只把軟軟的肉放進了嘴里。

蒜蓉和辣椒的香味在嘴里擴散開，肉質比他吃過的所有肉都鮮嫩，甚至春湖當季的鱸魚都沒有如此鮮美的滋味，忍不住又拿起一個……

蘇明軒沒想到這個硬邦邦的“石頭”竟如此美味，也沒想到自己的姐姐居然有如此的廚藝，這簡直是這么多年他吃過最好吃的東西。

蒜蓉的香味吸引了不少的鄰居，大人還好只是駐足看看，幾個毛頭小子甚至爬到木船的船板上直勾勾地盯著，口水都流下來了。

蘇明軒厭惡這些小混蛋，正要開口驅趕，就見蘇氏笑瞇瞇地招手讓他們上船。

“娘！”蘇明軒滿臉氣憤，這些混小子平日里沒少找他們家的麻煩，現在個個像黃鼠狼一樣覬覦他們的食物。

“沒事沒事，都是小娃娃，吃不了多少。”蘇氏笑著把生蠔分給他們，小孩子們抓起生蠔就啃，差點沒把牙給蹦掉。

蘇郁被逗樂了，一邊笑一邊幫他們去殼。

蘇明軒看著這幅其樂融融的景象，重重地哼一聲，跑回自己的小屋去了。

“誒，明軒！”蘇氏擔憂地起身，拄著拐杖就要追過去。

“我去看看，娘你多吃點。”蘇郁攔住她，自己往屋子里去。

“你好好說話，別罵他！”蘇氏忙叮囑。

“知道了。”

蘇郁進屋，就見蘇明軒蒙著被子縮在小破木床上，便伸手戳了戳他。

“誒，你行不行啊，這么大人了還賭氣。”

蘇明軒不理他。

“好了，別這么小氣，不就幾個生蠔嗎？”

“不就幾個生蠔嗎！”蘇明軒猛地掀開被子坐了起來，滿臉的憤怒和兇狠嚇了蘇郁一跳，“就你會做好人！你不知道這些渾蛋平時是怎么欺負母親的嗎！我告訴你，遲早有一天我要他們付出代價！”

“蘇明軒！”蘇明軒眼睛里隱隱透著的兇狠讓蘇郁擔憂了起來，一個十二三歲少年不應該是這樣的，滿身的戾氣和陰郁，看上去像是要把他們扒皮抽筋一樣。

蘇明軒被姐姐吼得一下鎮住了，不甘不愿地低下頭。蘇郁見他這樣不由地放緩了語氣。

“用武力傷害別人是懦夫的表現，你可以報復他們，但是要用正確地方式，你可以成才，可以做富商做大官，可以高高在上地看他們諂媚地對你，而不是行一些匪徒之事，這樣你和他們有什么區別。”

蘇明軒從未見過蘇郁這么嚴肅的樣子，一時間竟有些不知所措：“我，我知道了，我也就是說說...”說罷，也不肯再說什么，只低著頭看著地下，留個后腦給蘇郁。

“好，我和娘等著你給我們撐腰。”蘇郁笑著揉了揉蘇明軒的腦袋，蘇明軒別扭得紅著臉微微撇開了頭。

出了屋子，蘇郁收起臉上的笑，心事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