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于是，在他們萬般不舍的目光中，我毅然決然離開桃丘，來到人界。

　　我也是倒霉，一來就來到無人的深山老林里。

　　眼見天色漸暗，我便尋了處破廟落腳。

　　看著廟中敗落荒蕪，我想不明白，為什么偏僻的山林里總有寺廟的存在？

　　還有，根據我多年看話本子的經驗，得出一個結論：凡是趕考的書生多在這種沒人的廟里落腳，之后邂逅由山精鬼怪化作的絕世女子，由此生出一段情緣。

　　我安然坐下，想著能不能碰碰運氣，讓我也邂逅邂逅。

　　長夜孤寂，周遭蟬鳴不斷，廟中氣氛冷清。我耐不住寂寞，索性拿禾稈變作把古琴，撫琴消遣。

　　不多時，我忽然聽到周圍有急促的腳步聲傳來，我立即起身出去看。

　　偏我還沒邁出門檻，迎面跑來一個人，直直向我撞來。

　　我沒防備，直接被撞到在地，那個人也跟著撲倒在我身上。

　　“誰啊！”我剛想罵人的，可一抬眼，看到眼前的人后，硬是給憋回去了。

　　眼前這個人，怎么說呢，美到不可方物，眉目臉頰，好似精雕細琢過的，美到我心尖尖上去了。

　　我從沒見過這么好看的人。

　　本以為我的皮囊已經是舉世無雙了，如今一看，才知道人外有人。

　　“你真好看。”我癡癡地說。

　　對方愣了下，隨即慌張起身，連連道歉：“對，對不住啊，我不是有意的。”

　　我扶著腰，看他束著頭發，一身書生打扮，背上還背著個箱籠，妥妥趕考學子。合著，他也是個男的？

　　我這悸動的心，瞬間涼半截。

　　方才他那張精致小巧的臉龐，赫然出現在我眼前的時候，我當即便心動了。我還滿心歡喜以為月老終于給我牽紅線了，沒想到啊。

　　可我聽他的聲音嬌甜，身形瘦弱，足足比我小一半。而且他倒在我身上時，我嗅到他有股淡淡地清香。

　　他從頭到尾，就穿衣打扮最像男子。

　　“你是公……你是男的？”我半信半疑地問。

　　“當然是個男的！如假包換的男子漢！你，你什么眼神？”他壯著膽子說，語氣中帶著生怯。

　　“是嗎？”我來回打量著他，心里不免竊喜。我活了百余年，還是頭一回遇到比我還像女子的男子。

　　他也反復盯著我看，眼神中有著困惑，同樣半信半疑地問：“你也是男子？”

　　4

　　我白了眼他：“什么叫‘也’？你這般嬌小玲瓏都能是男子，我比你高大強壯，你說是不是？還有，你是個書生，應當懂得清白的重要吧？倘若我是個女子，那方才你撲在我身上，你是不是得負責吧？”

　　他臉色漲得通紅，心虛地低了低頭，沒言語。

　　我走到他身邊，摟住他的肩膀說：“罷了罷了，大家都是男子，我也不為難你。對了，你方才跑那么急做什么，是有人追嗎？”

　　他縮了縮身子，一把推開我，徑自走進廟里。

　　我一愣，沒想到他個頭不小，脾氣倒不小。

　　“我叫邵十郎，你呢？”我殷切地問。

　　“無名無姓，你隨便喊吧。”

　　“看你這身行頭，是要去趕考？”

　　“你管我。”

　　我哽住，他心眼也太小了吧？

　　他貼坐在墻角下，摟著箱子，有意無意地觀察我，看起來是在防備我。

　　我都無語了，好歹我也是個美男子，又不是什么羅剎惡漢，他至于這般提防嗎？再說了，大家都是男人，我還能非禮他不成嗎？

　　氣氛就此沉寂下來，只剩下火堆燃燒的聲音。

　　我不想自討沒趣，索性繼續撫琴。

　　許是美妙的琴音讓他意識到自己的態度過于刻薄，他訕訕地說：“對不住啊，方才是我失禮了。”

　　我停下撫琴：“罷了，看你這樣，是第一次出遠門嗎？”不然不會如此小心翼翼。

　　“嗯。”

　　不知為何，看他蜷縮著身子，小小一團的，像只受驚的小白兔，讓人莫名有種想調戲的沖動？

　　我趕緊搖搖頭，撇棄這個違背常理的想法，我還沒饑渴到這個地步。

　　他主動說，因為他入夜前碰到個人，本想問路的，誰料對方見他孤身一人，竟心生歹意，要搶他盤纏。幸好他跑得快，甩走了對方，不然這會命都沒了。

　　所以他一見我，不免多加防備。

　　我點點頭，表示理解：“那你怎么和我說這些，不怕我也是歹人嗎？”

　　他想了想：“起初是怕的，不過剛才聽你撫琴，琴聲高雅悠揚，便知你是君子，絕非歹人。”

　　我聽傻眼了，這是什么清新脫俗的看人之道啊？

　　他還一本正經地解釋說，他自幼習琴，能憑借琴音來辨別是非好壞。“何況你又生得這般好模樣。常言道，相由心生，我還沒見過哪個歹人是長得你這樣的。”

　　我滿意點點頭，這還算靠譜，就是他這個人太單純了。“對了，你當真沒名沒姓？”

　　“呃，其實我叫顏傾。”

　　一場琴音，拉近了我們兩人的距離，甚至還有點一見如故。

　　不過他嘴上說著不怕我，實際上還是特地和我保持段距離，說什么也不肯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