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正文

作者:冬瓜不吃糖|發布時間:2022-11-15 07:47|字數:6891

人人道他對未過門的妻子情根深種,哪怕她骨枯黃土,也癡心不移。

人人道他對手下得力干將棄如敝履,當將她利用殆盡,便揮刀問斬。

殊不知,在見面不相識的抱憾里,她亦是她。

張束缊,畫皮之下,你可曾猜疑過我?

1

行刑臺上,我縛手而跪。

臺下萬民鼎沸,聽聞我是西夏奸細,恨不得將我食肉寢皮。

張束缊來到我面前,語調淡淡。

“寧珍兒,通敵細作本該千刀萬剮,我同陛下請了恩典,留你全尸。”

我抖落渾身的爛菜葉子,泰然自若向他頷首致謝。

這份平靜大約刺痛了他。

他抬手捏住我的下頜,眼眶微微發紅。

“我不懂,你明明……”

明明幫他排除萬難,掃清艱險,卻在他為我討請封賞的時候,曝出自己的細作身份。

明明可以讓他去求圣上恩典,放我一條生路,卻執意赴死。

我對著他拜了拜:“一切都是我自發自愿,與你無尤。我罪該萬死,有你給我體面,我已無悔。”

張束缊痛惜中帶了一絲迷惑,扣著我的手指下意識發力。

“糊涂!”

他少年英雄,年紀輕輕被封為“寧遠將軍”,素來沉穩自持。

縱是對陣金甲千萬,他也很少有這樣的神情。

如今,我寧珍兒能討得他這半分在乎,其實足矣。

我故意笑道:“張大將軍,我將赴死,此時還換不到你的一句喜歡么?”

張束缊仿佛遭到重創,厲聲道:“我素來看重感情之事,你往往這般肆意說笑,只會教我厭憎于你。”

這樣的話,他同我說了無數次。

因他一生心之所系,唯獨他自幼便定下婚約的相府嫡女尹清婉罷了。

即便此時,我即將受刑失去生命,他也不愿背離對尹清婉的愛來成全我。

哪怕一瞬。

我心中全無嫉恨,皆是滿足。

這才是值得我心儀的兒郎。

一諾一生。

“你莫惱,下次不逗你便是了。”

哪里還有下次?

午時已到,張束缊額角青筋崩出,他還想說什么,最終只是寂寂。

我們總有這樣的時刻。

不論是許多年前的少年時,還是許多年后的今日訣別。

但以后,再無不必遭遇這樣的無措。

監斬官親自前來,好言勸張束缊離開,莫耽誤了時辰。

張束缊遲遲不肯走,他死死盯著我,仿佛在尋找什么轉圜余地,又大約在透過我,看到渺遠的另外一個人。

終于,他踉蹌著退后了兩步,最后看了我一眼。

隨即轉過身去,緩緩離開,再未回頭。

我心滿意足地看著他,笑了笑,流下一滴淚來。

2

姑蘇有名的丹青妙手彭道遠闔然離世。

我和張束缊于姑蘇相逢,正是彭家治喪的日子。

我們各自捧著一卷丹青,一東一西,先后登門吊唁。

我拿的是一幅墨梅圖,于靈堂叩首后,便將墨梅圖投入火中。

此時,張束缊恰好趕到,在火苗舔舐下,看到了那幅畫的落款,當即變了臉色。

落款是尹清婉。

字跡娟秀,蓋了朱紅印鑒。

張束缊顧不上許多,一把抓住我的手腕,質問道:“你是何人?怎會有她的畫?”

他生得很好看。

眉如墨跡,眼若黑曜,卻又有一股凜然正氣,拒人千里。

自是凝結了沙場多年征戰積累下的肅殺之氣。

我有些錯愕,愣了許久,終于笑瞇瞇答了話。

“受故人之托,以此畫吊唁彭先師,以全當日承諾。”

他松開了手:“抱歉,我以為你是男子。”

我沖他一笑,轉身出了靈堂。

從西夏一路過來,許多人都誤以為我是男子,說我女生男相。

今日我又穿了一身緊窄的圓領袍。

張束缊認錯,實屬正常。

我卻有些難過,他全然不認得我了。

靈堂之上,張束缊不好過多追問,全禮后抱著那幅畫跟了出來。

“你那故人,可是清婉?”

我亦不避諱,點了點頭。

彭道遠成名已久,弟子無數,唯有一人青出于藍,正是尹清婉。

可惜這樣沉重的日子里,尹清婉卻不能來恩師靈前盡孝。

人人都道三年前,尹清婉死于西夏之亂,尸骨無存。

我知他是尹清婉的未婚夫,自然著緊她的點滴消息。

“她的畫都留在家中,你如何得到?”

我清了清嗓子,并不打算隱瞞,坦然講出了尹清婉受困西夏時,最后的時日:

張束缊是我朝威名赫赫的寧遠將軍。

西夏作亂,張束缊出兵平定。

陰損的西夏人設計綁走他的未婚妻尹清婉,想逼張束缊撤兵。

尹清婉是相府嫡女,傲骨錚錚,并不畏死,作墨梅圖以表氣節。

她叫人給張束缊捎去話:他若降,她必死。

“我是照顧她的漢人女子。你攻城那日,她被西夏人殺害。死前,她囑托我將墨梅圖回贈恩師,如今彭圣手仙逝,我來得晚了,只有將畫燒與他老人家。”

我知道張束缊此行,亦是替尹清婉獻畫的,可惜被我捷足先登了。

張束缊聽見尹清婉被殺的消息,眼里的神采黯淡下去,大抵失去了最后一絲幻想。

他默然良久,忽而問道:“她臨死之時,恨我么?”

說話間,他的眼里滿是哀傷。

我怔怔的看著他,尹清婉死了三年,他還這般難過。

我有些好笑:他有什么可恨的?

因他赤膽忠心,矢志報國?

因他將萬民生死放于她之上?

還是因他聽了她的話,寧要他看她死,不要她看他降?

“你若是了解她,便該曉得,她恨的是西夏人。”我開解道。

他早該想明白的。

他釋然地長出一口氣,仿佛了結了多年執念,同我道了謝。

3

我們背向而行。

不久,我聽到打斗聲,本不欲理睬,卻聽見錚錚劍鳴隱隱有龍吟之聲。

這樣好的劍鳴,定是他的劍。

我按捺不住,幾經思量,到底還是趕了過去。

四名蒙面刺客將張束缊團團圍住,招式陰狠,又互相配合。

纏斗之中,張束缊漸漸落于下風。

他的小臂正徐徐滴落鮮血。

我直覺不妙,一把扔出隨身攜帶的藥粉,拉著張束缊倉皇逃出。

我們跑了良久,才停下腳步。

我倉皇回顧,一顆心噗噗直跳,卻見到了張束缊揶揄的笑容。

“一介女子,又不會武功,伎倆卻是陰損。”

“若不是我用藥粉迷他們的眼,張大將軍怕是活不成了。”

我一翻眼睛,才發覺自己還牽著他的手腕。

溫熱的體溫帶來熟悉的觸感。

我連忙松開手,有些不自在。

“倒是你,功夫退步了許多。赫赫威名的大將軍,怎會被幾個蟊賊拿住?”

張束缊淡然道:“我被人下了藥,內功被抑制住,自是不能同往日相比。”

他目光在我身上流轉,似乎察覺到異樣,想要詢問。

忽然,有人呼喊著“將軍”朝他奔來。

是個年輕副將。

我看到他的面目時,后背出了一身冷汗。

此人的五官……我曾畫過的。

“將軍,久不見您過來,出了什么事?”

張束缊淡淡道:“有西夏細作混過來了,務必細細盤查。”

我心中一驚,未曾想到張束缊竟已知曉對手身份。

想來也是,他自幼聰慧過人。

征戰西夏多年,西夏人的武功路數,他更是了然。

這時,張束缊已回頭看向我,許是又要作別。

但見我心思千回百轉,面上表情復雜,又頓了頓,并未急著開口。

我遠沒有他的淡然,情急之下,伸手想去抓他的袖子。

“我剛剛撒了毒粉,若是你也沾染上了,豈不麻煩?”

張束缊避開了我的手,向我投來一個質詢的眼神。

旁邊的副將輕蔑地看了我一眼,大約見慣了我這種投懷送抱的輕浮女子。

我臉上發燙,索性直接道:“我同你一起走。”

張束缊笑了一聲,果真帶我去了驛站。

我見那副將離開,才壓低聲音提醒他,要他小心細作。

張束缊覺得好笑,因他剛剛已經同副將交代了細作之事。

“不,我說的細作,便是你的副將。”

張束缊愣了一下,最終一聲冷嗤。

“不說旁的,你看他的相貌,可是地地道道的中原人。”

“他的臉是假的。”

張束缊收斂了笑容,叫我拿出證據。

可惜我剛剛揮灑出去的藥粉,正是作溶掉人皮面具之用。

我慌慌張張同張束缊解釋,他卻饒有興致地看著我,要和我一同去配齊藥粉。

仿佛他需要著緊的人是我,而非那副將。

我知曉他并不信我的話。

也正是如此,我才不得不賴在他身邊。

他總是過于剛正,不屑于琢磨那些下三濫的手段,亦缺少防備。

但以西夏人的狡猾,他吃虧是遲早的事。

4

當晚,副將便歇在隔壁的房間。

我們提前在墻上搗了小孔,目不轉睛地看他洗了臉。

洗臉水是張束缊親自安排的,摻了藥粉。

過了一盞茶的功夫,張束缊有些不耐煩,我卻緊緊抓住他的手臂,示意他好好看下去。

終于,副將額角處的面皮翹了起來,繼而整張“臉”都掉落下來。

副將驚慌失措地俯下身,去撿地上的面皮。

而他實際的樣貌,卻是個三十來歲的大漢,兇神惡煞,顴骨高聳,典型的西夏樣貌。

細作就在張束缊身邊,難怪他會遭人下藥。

張束缊收回目光,轉而凝視我。

他一雙眸子自是犀利,我深陷其中,卻不覺害怕。

反倒心神安寧。

許多年的惶惶無措里,我幾乎要忘卻這樣的平和。

我無視他探究的目光,邀功似的朝他眨了眨眼。

下一瞬,張束缊捏住我的肩膀,將我壓在墻上,微微瞇眼。

“你究竟是什么人?”

人人都道寧遠將軍張束缊生得一副好皮囊,但皮囊下,是一顆堅冰似的心。

我渾不怕他,反倒起了促狹的心思,順勢踮腳,湊近了他的面龐。

“我寧珍兒,自是長安最貌美的女子。”

張束缊錯愕地看著我,我卻笑彎了腰。

膽大的女子他興許遇到過許多,但我這般不知廉恥的。

只怕是頭一份兒。

如今我雖相貌平平,甚至眉眼頗像男子,全無女子的柔和。

但曾經,亦憑貌美,名動長安。

張束缊回過神來,皺起眉頭,生出幾分嫌棄。

“你放心便是,我若是細作,揭發他們全無好處,也無道理。”

張束缊淡淡看著我,并不表態。

我指了指隔壁,詢問他將如何處理那名副將。

他未回答我,轉而問:“這樣的人皮面具,有多少副?”

我心中一跳,他此時并未完全相信我,我自是不便透露太多,便搖頭表示不知。

張束缊揮了揮手,我自知無趣,便回了自己房中。

5

夜半,我輾轉反側,張束缊和那副將的臉在我腦海交替閃現。

副將那張面皮出自我手,雖說作畫當時遭人欺騙,并不知情。

但如此看來,竟是遭人利用。

不論如何,我都難辭其咎。

錯了便是錯了。

我心里難過的緊,知曉此時已是積重難返。

但想起了張束缊,又略微寬慰了些。

或許張束缊永遠也不知道,在我心中,他究竟有怎樣的地位。

他是我許多年里的少女清夢,亦是我蒼茫歲月中的痛徹心扉。

我能從西夏活著回來,多半也是為了再見他一面。

半夢半醒間,我又回憶起多年前,少年將軍雄姿勃發,走馬過長安的景象。

那時,張束缊剛剛在北塞打了勝仗,夾道都是歡迎的人群。

其中不乏許多香閨少女,都以扇遮面,羞答答地送上秋波。

我亦是其中一人,只不過淹沒在層層人海中。

他并沒有向我投來半瞬目光。

回去后,我同父親說了自己的心意,換來的是父親的哈哈大笑。

我才知,我們是舊識,更是娃娃親,命運早已將我們束在一處。

想不到多年以后……

我面目全非流落江南。

他這樣驕矜的少年將軍,亦成了空戀逝者的淪落人。

午夜夢回,我甚至想過,世傳尹清婉已經亡故了,我可否不動聲色,重新站在他身邊?

但從他看那幅墨梅殘卷的眼神里,我覺察到他的執念。

無論我以何面目出現,他想要的,也只是尹清婉罷了。

我輕輕嘆了口氣,聽見遠處雞啼,索性不再試圖入眠,翻身坐了起來。

樓下小堂之中,張束缊已端坐著在用早點了。

我嬉皮笑臉的湊到他身邊,尚未開口搭訕,他的目光已淡淡飄過來。

“氣色如此之差,難不成失眠?”

我怔了一下,望向他,起了促狹的心思。

“將軍這般關心,莫不是格外看重我?”

他是開不得玩笑的人,登時冷下臉來。

我哈哈大笑,伸手搶過一個包子,大口吃了起來。

“那副將已處置了,”張束缊反倒耐過心來問,“你有沒有將細作一網打盡的好計策?”

“那倒要看看他們此行的目的是什么了。”我一邊吃一邊含糊不清的說。

張束缊看著我,等著我繼續的話。

“之前那四個細作沖你而來,西夏人大約想要找你尋仇。”

張束缊眼里精光閃現,微微攥拳。

我心滿意足的端起粥,喝了兩口。

再抬頭時,發現張束缊正目不轉睛地盯著我的小拇指看。

習慣使然,我拿東西的時候總是將小拇指翹起來。

我抬起手,故意在他面前比了個蘭花指。

他有些煩躁地收回目光,又帶了些無奈。

很快張束缊制定了一個好計策。

既然細作是沖他而來,他便多多暴露在他們面前。

這個計策雖然有些冒險,但是別無更好的法子。

為發揮我的作用,他索性將我rì日帶在身邊。

其實正合我意。

十年前辭別恩師離開姑蘇后,我便從未再來過這里。

姑蘇的許多街道都變了模樣。

唯有地上層層疊疊鋪就的青石板路,還泛著如同當年一樣的濕潤油光。

當時年少,許多名吃仍然深深刻在我腦海中。

6

我們走遍了姑蘇的大街小巷。

杏花酪,棋子酥,定勝糕。

姑蘇的點心素來精致可口,我從巷頭吃到巷尾,盡興之時有些得意忘形,隨手拿起一顆水晶糕,便送到張束缊嘴邊。

張束缊出神的望著我,下意識張開嘴,又覺察到什么,連忙伸手接了過去。

我被他的窘迫逗得前仰后合,他有些亂了方寸,低聲呵斥。

卻不想這個時候,意外發生了。

街道邊堆有丈余高的石塊突然歪歪扭扭倒下,直愣愣朝著我們砸來。

我下意識伸手去推他,他反應比我更快,一把抓住我的手,抱著我,一個利落的滾身,堪堪躲過了。

驚魂未定之時,八名刺客從天而降。

張束缊從腰間抽出軟劍,神色淡淡。

我知道張束缊內力恢復,足夠對付他們,便只站在一旁看熱鬧。

很快七個人都已伏誅,唯留最后一個人跪在張束缊劍下。

張束缊走上前去,似乎想要留他的活口,但他喉結一動,張束缊察覺不妙,想要阻止已經晚了。

刺客已咽下毒藥。

張束缊將我給他的藥粉灑在刺客臉上,果然揭下一層皮。

“可惜沒留下活口。”

我沒有搭話,心中曉得這些假面細作未必是出自一處的,便是抓住盤問,大抵也問不出什么。

畢竟當時,我作了整整一百張人像,悉數交給了西夏婆娑教。

他們可發給任何人,以此混淆戒備。

一路上,張束缊倒是有些心不在焉。

到了驛站,張束缊忽而問:“珍兒,你說,西夏人是不是請了一位畫皮師?”

我心中一跳,轉頭看他。

張束缊仍在沉思。

“我觀這幾名細作,畫皮五官雖精妙絕倫,但可看出一些筆勢雷同,應該出自同一人之手。”

我強笑著看他:“將軍果然火眼金睛。既如此,你不必喊我同你去找,自己看便是。”

張束缊搖搖頭,目光灼灼地盯著我。

“還得辛苦你幾日。那畫皮唯有揭下來,方可辨認一二,貼于面上,我是看不出來的。”

7

張束缊遠比我想象的聰明百倍。

翌日,他便張貼了許多告示,重金尋求合乎心意的丹青圣手。

姑蘇之地,文人頗多,亦崇尚繪畫。

他自有公務要忙,我倒落得清閑。

卻不想,不過半日下來,我便見到他怏怏不樂。

我從他身旁的副將口中捕風捉影,才知曉,因姑蘇丹青高手多和彭道遠有所淵源。

因此張束缊尋到的人,多半都識得尹清婉。

言談之中,少不得要寒暄兩句故人。

他必定又想她了。

我望著他,心中有些酸楚。

人死燈滅,其實不然。

看似萬事寂滅,往往會留給親近之人無盡傷痛。

三年如此,或許三十年后亦是如此。

張束缊抱著一壇酒,孤身坐在驛站屋頂。

我踩著咯吱作響的瓦片,好容易來到他身邊。

他只顧著飲酒,并不耐煩理會我。

我便在他身旁躺下來。

這里視野很好,長空洗練,盡在眼前。

“找來的畫師都不是西夏畫皮師。”張束缊將酒壇倒扣,悉數飲畢。

我淡淡道:“筆勢之間,差別細微,本就難辨。況且那人心中有鬼,未必會來應榜。”

“你說得是。”

張束缊手上一松,酒壇子便順著房檐咕嚕嚕滾了下來,碎在院子里頭。

小二駭了一跳,以為有人搗亂,追出來叫罵,卻沒有發現我們。

我咯咯笑了起來,發覺張束缊的目光仍然黏在我身上。

帶著很多年前的單純情愫,穿破時空,灼熱而來。

我心中慌亂,手指哆嗦得厲害,卻還裝作平靜,盡力抬眸同他對視。

“有沒有人說過,你很像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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