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一團(tuán)，暗無天日，天旋地轉(zhuǎn)，夢幻泡影……

　　倏爾胸口刺骨冰涼，一點一點地蔓延、擴(kuò)散，胸腔中似有血肉在被撕扯。

　　無憂一覺驚醒的時候，已是日上三竿。

　　“姑娘你醒了。”

　　熟悉而又陌生的嗓音。無憂尋聲而看，只見樓心月正捧著一本書靠在她旁邊的墻上，一襲干凈綿軟的荼白，和波瀾不驚的臉龐。昏昏然然，她眼前浮現(xiàn)的是那個跟她隔雨相望的少年。如銀河倒泄般的滂沱雨勢，如空谷幽蘭般凝滯的雨氣，還有被雨濕了雙眸的少年的眼神……

　　無憂驀地心口一震，疼痛欲裂，自是不敢大口喘氣，一張臉蒼白至極。

　　像是突然想起來什么，她急問道，“大力小力呢？就是趴在我旁邊那大個兒小個兒！”

　　“死了。”樓心月合上書緩緩走向臥室中央的小桌旁，語氣極其冷淡。

　　就這簡單的兩個字，猶如當(dāng)頭一棒，讓這大夢初醒的女孩登時眼眶一熱，心中五味雜陳。良久，她亦強(qiáng)作鎮(zhèn)定地問道，“他們二人是如何死的？”

　　“索命書生?！睒切脑露⒅?，面無表情，眼中似深淵，說不出的幽暗，不待她思考，又問道，“索命書生為什么要殺你三人？你們?nèi)擞譃楹我遥口w平那廝……”

　　無憂冷哼了一聲，不待他說完便反問道，“你去梅花鎮(zhèn)，我也去梅花鎮(zhèn)，一條梅花古道，單許你走，便不許我走？”

　　“那你為何又要躲躲藏藏？！”樓心月一聲大喝，面帶慍色，仿佛壓抑多天的怒火都發(fā)泄出來。

　　“我不躲不藏，你便不會殺我？趙平便不會殺我？！”床上少女斜睨了一眼那怒發(fā)沖冠的少年，心說你這氣撒的還不及三水爹爹的千分之一呢。想到三水爹爹，想到七里鄉(xiāng)，又想到尸骨未寒的大力小力，忽然眼神一黯，不禁又要落淚。

　　樓心月亦是怔住了，當(dāng)時感覺有點失態(tài)，暗想自己實不該向一弱女子發(fā)此脾氣，追根究底，還不是怪……他欲言又止，輕嘆了口氣，無奈道，“你可有親眷家屬？我讓師弟送你回家。對了，你身上的傷……”

　　“沒有，多謝。”

　　她無暇多想自己的傷抑或是少年的話。她現(xiàn)在滿腦子都是慘死的那些人，那些給予她溫暖卻慘遭奸邪毒手的無辜的人。

　　劍破胸膛其實不痛。痛的是她的深心，被仇恨、疑惑和無助折磨的深心。既然大家都死了，為什么單要她一人獨活去受這生離死別的煎熬？！為什么要有殺戮？！為什么天地之大，偏偏要她一個年幼的女孩來承擔(dān)這一切？！

　　“敢問姑娘家在何處？”樓心月見女孩渾身顫抖以為劍傷作祟，幾個小步上前欲要寬慰，頓覺一股怨念戾氣撲面而來，心中一驚，愣在原地。

　　“我沒有家?！痹捯粢宦?，無憂輕嘆了口氣說道，“我要進(jìn)寒水門拜師學(xué)藝。”她雙眸間充溢著懇求，又道，“方才還未謝公子救命之恩，這廂謝過。敢問公子，怎樣才可像你一樣進(jìn)那寒水門懲奸除惡？”

　　樓心月有些許吃驚，他眉頭緊蹙，剛剛那股怨念戾氣流轉(zhuǎn)瞬即逝，當(dāng)下納悶，隨口道，“寒水門并沒有女弟子……況且修煉辛苦，女子體弱，怕禁不起折騰，望姑娘不要逞強(qiáng)的好……”

　　“可有明文規(guī)定寒水門不得招收女弟子？！”無憂這一問，問得樓心月啞口無言，見他不說話，無憂又接二連三地發(fā)問道，“修煉之苦豈是單憑男女性別劃分的？懲奸除惡，激濁揚清本是人人有責(zé)，公子這一番話難不成是看不起女子了？敢問公子如何得進(jìn)寒水門，無憂這廂再謝?！?

　　少年怔怔地凝視著那雙眼睛，那雙蘊含了太多情感，朦朧不清似白梅細(xì)雨的眼睛。

　　他忽然又不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