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小八回到后廚時，夜已經很深了。

　　期間趙祁川找來鮑叔一直在屋內商量著什么，她就候在外頭，等著那碟子點心吃完。

　　全部吃完的點心碟子被鮑叔帶了出來，還得到了夸獎：“你這丫頭片子，怎么做的糕點，王爺難得全部吃完，我也覺著味道好。”

　　宋小八笑，接過茶托子，給鮑叔鞠了一躬：“叔兒若是喜歡，明兒小八還給您做。”

　　“我也是跟在王爺后面賞光，日后你做給王爺就成。”

　　鮑叔說著，靠到小八耳前：“王爺其實不喜甜，你日后做東西少放糖，王爺嗜辣還愛喝酒，懂了吧。”

　　宋小八忙點頭應聲。

　　這些習慣，她來府里以后也注意到了。

　　總算是忙完后廚的打掃，宋小八清楚，今兒是她最后一回在廚房打雜，日后她就能與劉大廚一塊幫忙做菜，蟄伏了幾個月，早起晚睡日夜辛勞，總算是熬出了頭，她這心里甜滋滋的。

　　“呦，咱們的宋大廚回來嘍。”女眷們睡的屋，一進去，里頭幾位平日里一塊干活的同伴們便開始打趣她。

　　徐大娘是她們中間年紀最長的一位，今兒親眼目睹了宋小八進了王爺屋里，笑瞇瞇地捱到宋小八身側，輕輕用胳膊肘拱了她一下。

　　“怎的，這么快就出來了，王爺沒留你過夜？”

　　話音剛落，屋內一片嬉笑聲。

　　宋小八不覺紅了臉，自然清楚徐大娘說得是什么。

　　“徐姐，您就別拿我開玩笑了，我只不過是去王爺屋里送碟子點心。”

　　“誰曉得是去送點心，還是去送愛心呢？”炕上另一位年紀稍長的大娘跟著說笑，惹得一屋子里熱熱鬧鬧。

　　“還真別說，小八，你這會兒子被王爺寵幸，日后真成了二夫人三夫人，可別忘了咱們呀，哈哈哈哈。”

　　屋子里的打趣一個接著一個，弄得宋小八杵在正中央，氣也不是，走也不是，只能紅著臉干著急。

　　唯獨坐在角落里打絡子的蜜兒冷眼將這群碎嘴的娘們瞧著，悄悄將宋小八拽到了自個兒身邊。

　　“你別聽這些老不死的胡說，今兒跟我睡，離她們遠遠的。”

　　宋小八感激地應了聲，抱著抱窩同蜜兒擠作一處，屋內高談闊論大有愈演愈烈之勢，更是談到了宋小八日后成為王妃光宗耀祖的事兒。

　　宋小八知道自己輩分低，沒有說話指責的資格，只能任由她們說去。

　　直至夜深，屋內女眷們陸續睡去，談話聲才漸漸停止，剩得炕上人的此起彼伏的鼾聲。

　　三更，睡在蜜兒身側的宋小八默默睜了眼，起身瞧了周遭動靜。

　　大家伙都睡得沉。

　　躡手躡腳下了床，輕輕披上件寒衣，出了門便低頭往后門的方向走。

　　墻外隱約傳來打更的聲響，宋小八警惕地行走在黑夜里。來王府這些日子，她算準了這會兒正值王府后門的守夜人換班，有約莫片刻的空隙，后門這兒是沒人的。

　　“吱嘎——”木門被推動的聲音。

　　一顆小腦袋從里頭伸出來，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里，但見那雙亮晶晶的眼眸，顯得異常明顯。

　　半個身子剛出后門，手腕就被一只大手牢牢抓住，然后整個人飛也似的被拽到了墻根底下。

　　“聽聞傍晚有人行刺趙祁川。”

　　巨大的身影將嬌弱的宋小八覆住，她抬頭，便對上了陸景明那雙陰沉的眸子。

　　“被王爺處死了。”當時的情況完全出乎宋小八意料之外，但對于在朝樹敵眾多的江淮王趙祁川而言，被行刺完全是家常便飯。

　　他自小長到大，這些都是小場面。

　　故而也就能在刺客死后安然地享用晚宴，并且事后完全將之拋諸腦后。

　　“可還清楚是哪邊的勢力？”陸景明繼續問她。

　　站在她面前的這個男人自小便是宋小八親如手足的師兄，二人經常結伴執行任務，鮮有失手的時候，這回也是宋小八先混進江淮府刺探消息，陸景明在外接應，并隨時下達上頭的命令。

　　宋小八搖頭：“那位女子至死都不愿說出背后主使。”

　　“女人？看來不是東廠派來的。”

　　“東廠，為何說起東廠。”宋小八不解。

　　陸景明側過身子，與宋小八一同沿墻根站著。

　　“昨日趙祁川在朝廷狠狠參了東廠曹順淳一本，此事引起內閣大臣注意，眼下這會兒都在找曹順淳的茬。”

　　由曹順淳掌管的東廠三居十一司各司其職，在朝幾乎是另所有臣子聞風喪膽的存在，趙祁川敢惹曹順淳，其中必有因緣。

　　“江南那邊出了一起貪污案，傳到了皇上那兒。”陸景明話語稀疏平常，但宋小八清楚事情不尋常。

　　“有咱們的人牽連進去了嗎？”她問。

　　“有，而且不少。”

　　宋小八倒吸了口涼氣。

　　“有關案子的卷宗過幾日便會從江南傳到趙祁川手里，屆時你得想法子，把趙祁川手里的那本卷宗，調換出來。”

　　宋小八雙手絞在身后，一聽自己有任務，緊張得手心開始出汗。

　　此時的她，一改傍晚在王府未經人事的單純模樣，眸光里呈現的，皆是精明與警惕。

　　陸景明伸出手，輕輕搭在了宋小八的肩頭：“等江南的卷宗到了，自會有人偽造一本假的，到時候就靠你來調換。”

　　“不會被王爺發現嗎？”以趙祁川此人的聰明程度，瞞天過海怕是有點難。

　　“放心，假的卷宗只不過是給江南那邊拖延時間，只要你不被發現，你的這個任務就結束了。”

　　這些日子宋小八已經將江淮府上下的路線摸得爛熟于心，她自己考量這個任務算不上難事。

　　“完成以后，我是不是就可以離開了。”

　　不知出于何種心態，陸景明很快便從宋小八的語氣里聽出一種期待。

　　他并未應許宋小八的這個問題，而是目光堅定地看向她。

　　“不，你不能離開。”

　　宋小八心頭一顫，油然生出一股子的擔憂。

　　“你得一直待在趙祁川身邊，想法子靠近他，騙取他的信任，最好能夠……成為他的妾。”

　　宋小八那雙好看的柳葉眉簇起，似乎一下子不能接受陸景明說的話。

　　但陸景明沒有照顧她的情緒，自顧自繼續說著。

　　“直到趙祁川，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