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小八自詡不是什么好人，表面上她與陸景明與京城尋常百姓無異，甚至身世凄慘，曾一度流落街頭，若不是有幸被人撿了去，怕是只會落得個餓死街頭的下場。

　　可縱是找尋到了依靠，也未必就能幸福此生。

　　自小宋小八便被養在庭院里學習各種察言觀色，偽裝易容，暗殺特技。為的就是在有需要的時候，派出去執行任務，來達到上頭的目的。

　　這些年宋小八和陸景明執行任務大小無數，每回都能夠僥幸脫身，不知是依賴于好運氣，還是閻王爺當真將他們給遺忘了，總之，在見證多少同伴死在執行任務的過程里后，他們倆僥幸活到了現在。

　　“陸師兄。”

　　說出口的話微微帶著顫音，宋小八的手攀上了陸景明的袖子。

　　“你能不能……去跟上頭說一說，讓我完成這個任務就走，我，我不想在這里待太久。”

　　陸景明的視線來到了袖口的那只小手上：“為何。”

　　據他的了解，上頭之所以派這么艱巨的任務給她，就是看重宋小八的能力，在過往所完成的任務里，她鮮有敗績。

　　“我也不知道，我只是這回心里有點不安，你知道的，我的直覺一向很準，我總覺得王爺這個人，和一般人不太一樣。”

　　就憑他單手掐死女刺客后又談笑風生地吃肉喝酒，宋小八就覺得夠毛骨悚然。

　　陸景明突然笑了笑，安慰般地拍了拍宋小八肩膀。

　　“咱們這些年走南闖北，什么樣的人沒見過，我看你就是多慮了。你放心，上頭已經答應，只要咱們完成好這個任務，以后就放咱們走，日后在鄉野尋處農宅，我帶你過清閑日子。”

　　陸景明說這話時笑得可真切了，弄得宋小八險些就信了他的話。

　　“若是失敗了呢。”她問。

　　“那你跟我，都得死。”

　　這句才是實話，前面的，都是在給她畫餅。

　　宋小八深知她這種人，哪天的日子不是走在刀刃上。

　　不遠處的后門忽然傳來幾聲響動，前來交接的守夜人瞅著門是打開的，嘀嘀咕咕了好半天，將門給閂上。

　　嚇得陸景明當即將宋小八給護在身下，二人俱是警覺地看著后門那塊空地，兩盞紅燈籠高高地掛著，灑下昏黃的光線。

　　宋小八依偎在陸景明懷里，久違地感受到了一把來自他身上的溫暖。

　　但很快，陸景明與她保持了兩拳的距離。

　　“我接下來還有事，你趕緊回去吧。”

　　伸手推了推她，宋小八就這么被推搡著朝前走了幾步，再不舍地回頭時，身后空落落地一個人影都沒有。

　　今夜一別，不知又是何時才能見面。

　　宋小八這種人，命里帶血，注定一生漂泊，聚散不定。

　　“陸師兄，保重。”她在心里默念，抬頭望了眼高高的圍墻，腳尖踮起，縱身一躍，便翻過了墻頭。

　　守夜人手中的燈火在夜風中搖曳，只見一道黑影恍惚地閃過，還沒讓人反應過來，宋小八就已經離開了后門。

　　宋小八回到屋內，先是生了盆炭火，接著將紅薯放進去烤著吃了幾口，天還未大亮，便又進了廚房。

　　一日之計在于晨，早膳得吃好。介于趙祁川今兒得去上朝，雖說皇上會賜各位百官廊餐，但根據宋小八的觀察，王爺每次退朝回來都喊肚子餓。

　　遂，早膳除卻準備了翡翠燒賣，芙蓉千層，陽春面以及芝麻小米粥以外，宋小八還特地烙了一張薄餅。

　　似乎是因為今早的早膳換了口味，趙祁川胃口大好，吃了不少食物。

　　“王爺，江南的卷宗下午就會派人送過來。”席間趙祁川正吃得津津有味，管家鮑叔打開一本小簿子，開始交代今兒要做的事情。

　　宋小八就站在屋外的簾子外，隨時恭候里頭的動靜，無意聽聞鮑叔提起有關江南卷宗的事情，耳朵都豎了起來。

　　“知道了，叫他們送來就往我書房里放著，記得鎖好門。”趙祁川隨意的一句話后，將碗里的小米粥吃喝得干干凈凈，起身洗漱準備出門。

　　上好的玄色絲綢官服穿上身，胸前繡有盤踞著的五趾之蟒，襯得趙祁川整個人的氣息瞬間嚴肅威嚴起來。

　　趙祁川一張面若冠玉的臉，外表看起來眉清目朗，但眸間不經意間流露出的精光卻能夠令人膽戰心驚。

　　宋小八就站在簾下，眼瞧著趙祁川穿戴好朝服走出來，直至下了階梯，還在猶豫不決。

　　說實話，平日里的趙祁川就自帶威嚴，這會兒子穿上朝服更是全身上下都透著股生人勿近的冷冽氣息，弄得宋小八心中膽怯。

　　終于，她從袖子里掏出那塊用油紙包好的烙餅，三步并作兩步追趕上趙祁川的步伐，伸手攥住了他的袖袍。

　　“王爺。”宋小八小小地喚了句。

　　趙祁川身形一滯，緊接著手掌心就被強行塞進一個溫暖的東西，他沒來得及低頭細看，就瞧見宋小八這個小丫頭怯生生地站在自己身側，小心翼翼地仰頭去看他。

　　今日她一身綰色長襖，應了今兒寒冷的天氣，特地戴了朱紅色的耳珠子，東側太陽升起，霞光照著她整張臉蛋紅撲撲的，充滿了她這個年紀特有的朝氣和稚嫩。

　　“奴婢給您烙了餅，您藏在袖子里，若是餓了，可以拿來吃。”

　　巴掌大的一塊熱乎乎小餅，就這么被趙祁川拿在手里，他還未發話，宋小八人兒就已經紅著臉連連后退了好幾步，就像是生怕趙祁川要伸手打她似的。

　　前頭鮑叔已經備好轎子催促趙祁川，望著手里這塊模樣可愛的烙餅，熱乎乎的氣兒直從手掌心傳到趙祁川心窩里，在這個寒冷的冬日下。

　　他張了張嘴唇，似乎有話說，最后開口，只有寥寥二字：“多謝。”

　　嗓音不大，正正好被宋小八聽見，她低頭含笑，看樣子很開心。

　　“王爺嘗嘗看味道，若是喜歡吃，明兒奴婢還給您做。”一字一句說得極其小心翼翼而又認真，望向趙祁川的目光里，更是飽含真摯與真情。

　　宋小八其實并未多想什么，她頭一回見趙祁川穿朝服，江淮王這一身行頭相當帥氣英俊，她見這個男人生得如此好看，心中也跟著開心。

　　那是真真切切的開心，容不得半點虛情假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