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啊。”宋小八最終果斷收了筷子，不敢再動桌上的食物。

　　她身為奴婢，跟主子同吃就已經犯了大忌，如今還搶了人吃食，她這心里頭已經是七上八下的了。

　　趙祁川識出她的不好意思，忙開口道：“鮑叔和周能要是能有你這不爭不搶的性子就好了，在飯桌上這兩人總跟我搶好吃的。”

　　“那是王爺心善，寬待我們做下人的。”宋小八當然不能說他傻，自古以來，哪有下人同主子一塊吃飯的。

　　“那倒不也盡然。”趙祁川又給自己夾了塊紅糖糍粑，“我自小在宮里長大，母后在我很小的時候就離世了，印象中父親總是忙于政事，家里的飯桌上總是擺滿了各種珍饈菜肴，可每回按時按點吃飯的，總是我一個人。”

　　聽聞起趙祁川這么掏心窩子的跟自己講話，宋小八一時愣住。

　　“后來父親的太子之位被廢，抑郁而終，留了這么大個江淮府和一堆爛攤子給我，皇叔雖不曾虧待我，賞賜我不少黃金珠寶，卻忌諱我與其他皇子玩耍，相當于把我架起來，讓我自己一個人自生自滅。”

　　若不是日后趙祁川爭氣，在朝拼死拼活做出了一番政績，恐這會兒子的下場，不會比父親好到哪兒去。

　　“直到后來遇見了鮑叔兒和周能，他們啊，就相當于我的左膀右臂，沒有他們也就沒有今天的趙祁川，我待他們，如同家人。”

　　聽趙祁川這么一說，宋小八算是明白了趙祁川為何準許鮑叔和周能和他共桌吃飯，或許就是因為往年嘗盡了一個人吃飯的孤獨滋味。

　　“王爺，王爺為何同奴婢講這些。”未曾料到趙祁川如此溫情脈脈地將這些話給講出來，宋小八覺得怪不好意思的，忙低頭雙手只顧揉著裙襖。

　　趙祁川放下筷子，沖宋小八點了點下巴：“這不把你當成自個人，閑聊起來了么。”

　　見趙祁川這么說，宋小八嘴角不禁揚起，眼里盡是藏不住的歡喜。

　　趙祁川干脆就坐到了她跟前，也跟著她低頭，見她幾乎將手上這塊裙襖給揉破了，覺得好笑。

　　“怎的，宋小八，我都說了把你當成自己人，怎么見你沒什么反應？”

　　“沒，奴婢很是感激王爺的信任之情，很感激。”字句說得誠誠懇懇，唯恐趙祁川哪里不高興。

　　正抬頭時，發覺趙祁川也盯著自己看，恰巧對上他那雙好看的鳳眸，眸中略帶和善的笑意，還有著幾分戲弄的意思，更是令她感到臉紅心跳。

　　心里小鹿正亂撞著，趙祁川順勢將身子愈發朝宋小八這兒靠近，宋小八渾身僵作一團，動也不敢動。

　　直到那張俊臉幾乎就快挨著自個兒的時候，趙祁川這才止步，嘴角戲謔地上揚，然后伸手輕輕在她鼻尖刮了一小下。

　　“逗你玩呢，還真當真了。”

　　話畢，趙祁川起身走出了馬車。

　　獨留杵在原地的宋小八，睜著雙無辜的大眼睛，心有余悸。

　　馬車出了繁華喧鬧的京城，便開始疾行，宋小八拎著食盒子回到后面那輛馬車時，便開始心神不寧起來。

　　蜜兒還以為是發生了什么事情，問起宋小八情況。

　　宋小八雙眼空洞無神地盯著被寒風吹得鼓起的車簾子，拉過蜜兒的手。

　　“你說，若是有人對你說，把你當成自個兒人，是什么意思？”

　　蜜兒笑：“自然是要同你推心置腹做好姐妹了。”

　　宋小八皺眉：“那若是個男子呢？”

　　臉上的笑凝滯住，蜜兒換上一副神秘兮兮地表情，湊到宋小八跟前來：“是不是方才王爺同你說了什么。”

　　能得到趙祁川下江南的消息，自然也能看穿宋小八此時的心思，宋小八疑惑的同時，也明白蜜兒這丫頭鐵定不簡單。

　　她只笑著回應蜜兒，不作回復。

　　誰料蜜兒狠狠啐了一口，挽著宋小八的胳膊：“我來府里的時間比你長，自然是見過不少王爺身邊的鶯鶯燕燕，我跟你講，我先前服侍的一家子，那妾縱是有了兒子還得被下人欺負，你可擦亮眼睛瞧清楚了，這些個公子哥兒不缺女人，偶爾興致上來，玩玩咱們，大家圖個高興，也就過去了。”

　　蜜兒伸手在宋小八臉蛋上擰了一把，說得那是恨鐵不成鋼。

　　“就怕你這種缺心眼兒的還當真以為人家是看上自個兒，王爺家大業大，日后配得肯定也是門當戶對的，哪兒還有咱們的位置。”

　　蜜兒這話算是一盆冷水潑得宋小八渾身上下拔涼拔涼的，方才那股子癡勁兒也全然散去，細細想起蜜兒的話，還真是有道理。

　　尤其是趙祁川最后那一句“逗你玩呢，還真當真了”，全然已經將方才的挑dòu全部都解釋清楚了。

　　可盡管如此，宋小八這顆心，卻還是實實在在被撩撥了一把。

　　她這些年來陸續在不少人身邊待過，偽裝成各種身份，為的也只有完成上頭交代下的任務，鮮有動真情的時候，若不是趙祁川真合她的心意，她也斷不會就這么被動的被他挑dòu。

　　眼下這會兒知道趙祁川不過是和自己玩玩而已，她這心里，卻是陡然生出幾許落寞出來。

　　前頭馬車里，鮑叔兒一伙人見宋小八走了，都紛紛跑上來，不懷好意地望著趙祁川。

　　“爺兒，怎的，最近這段日子，寂寞了？”余煙率先拿趙祁川打趣。

　　趙祁川還未發話，馬車里爆發出一陣前所未有的嘲笑聲，就連繃著臉的周能也撐不住“撲哧”笑出來。

　　鮑叔心里更是喜滋滋，這幾年同輩的皇子王爺們也都成了家，光是喜酒趙祁川帶著他們就沒少喝，每回上人家府里送賀禮，總得被問幾句自家王爺的婚事，鮑叔眼瞅著趙祁川到年齡了，卻始終沒定下來，也跟著著急。

　　如今好不容易身邊算是個出現了個中意的，雖說這身份地位配不上王妃的資格，可縱是納個妾，也算是王府的一件喜事了。

　　“王爺若是喜歡，便將人給收了，咱們也好提前給您打點打點，沾光喝個喜酒什么的。”

　　鮑叔這說的是正經話，只是趙祁川沒好意思接他的茬，抬手就沖身側的余煙揮去，擺出一副要揍他的樣子來，弄得車廂里亂作一團，熱熱鬧鬧地行駛在去往江南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