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來告罪的。”

　　潘穎倩此言一出，到底叫潘月卿從繡品的針腳里抬起眼，疑惑看著潘穎倩：“大姐姐此言何意？我怎么不記得大姐姐得罪過我了？”

　　“非我得罪了二妹妹，是替三妹妹給二妹妹告罪，她到底年紀小，又從小被祖母和娘親嬌慣，如今她已經知錯了，以往有什么不懂事的地方還請二妹妹多多海涵了。”潘穎倩說得真誠，還打算起身真的給潘月卿行禮：“請二妹妹大人大量，在爹爹跟前求求情吧。”

　　潘月卿擱下針線，無奈搖了搖頭：“大姐姐，你這么說就不對了，三妹妹沒有得罪我，我也沒有怪罪過三妹妹，如今是她犯了錯，罰她的是爹爹。”

　　在扣大帽子方面，潘月卿早就如火純青：“況且，我也是給三妹妹求情的，可是這次是爹爹鐵了心要給她教訓，咱們是姐妹情深但也要尊重爹爹，這才是子女孝道。”

　　潘穎倩被這一句冠冕堂皇的話堵得再說不出第二句話來，當下扯出一個笑容來拍了拍潘月卿的手：“也是，茶話會妹妹一定要來啊，到時候我讓人來接你。”說罷便起身離去。

　　“姑娘，”莞爾看著潘穎倩遠去的身影，放下簾子湊近潘月卿跟前嘟囔一句：“我總感覺他們沒安什么好心。”

　　“他們還沒絕了想把我嫁給劉楊的心思呢。”潘月卿冷笑一聲，接過剛剛換上來的熱茶，取過剪子便將手上那繡著福字的繡品給絞掉。

　　“姑娘這是做什么？您都繡了一天了！”莞爾看著徑直的繡品讓潘月卿給毀掉了，當下心疼極了。

　　“福壽松鶴夾襖，死人穿的衣服，怎么能當壽禮呢？”潘月卿斂眉含笑，干脆一把將絞成碎片的衣服一把丟進火炭盆里，抬眼看向瞪大眼睛的莞爾：“我那聰明的大姐姐知道我繡工了得，必然要偷盜我的法子，給潘妙倩出人頭地，這會定然是去千方百計央著爹爹把人放了，她還指望著潘妙倩能飛上枝頭變鳳凰呢！”

　　“姑娘詐他們！可是老太太的生辰，他們又不會上趕著去……”莞爾說到一半反應過來，笑著道：“姑娘是暗示他們在安北王妃的壽辰上獻禮！”

　　“老太太原本還擔心姑娘回來要被這一家子吃剝干凈，看來姑娘到底是長大了。”莞爾雙手合十激動得念了好幾聲‘阿彌陀佛’，不自覺帶上眼淚：“佛祖顯靈！菩薩顯靈！”

　　潘月卿看出來她是從心底為自己高興，她含著笑：“莞爾，去我床下放畫本子的箱子里找一件西魏國進獻的翡翠琳瑯，安北王妃原本是西魏公主，如今西魏亡國了，恰好解她思鄉之苦。”對了再無故鄉的安北王妃而言，故國之物往往最達心意。

　　三日的時光短暫，清晨潘月卿換上一身月白盈袖搭配鵝黃色內襯，再一件荷粉對襟，頸上戴著鑲金絲銀項圈。頭發挽了一個很簡單的發髻，只著一根青玉簪子別在頭上，回首看著準備好暖手和點心的莞爾和顧盼二人，笑道：“走吧，可別讓大姐姐的馬車等急了。”

　　“姑娘放心，一應茶水點心都準備好了。”顧盼拎著食盒跟在潘月卿身后。

　　平南伯府內早就熱鬧非凡，潘月卿一下馬車便被迎進花廳，遠遠便看見一干高門貴族的子弟正圍著一幅畫看得出奇。其中劉楊爽朗的笑聲穿入潘月卿耳膜。她微微側過頭去問引路的丫頭：“那是？”

　　“是妙姑娘前段日子畫的瑞雪圖，”婢子目光越過潘月卿帶著艷羨：“全京城也只有妙姑娘有這等才氣了。”

　　妙姑娘指的是潘妙倩，外頭人人稱贊的京城第一才女。

　　潘月卿微微一笑，點了點頭，轉過月洞門朝著女眷所在后院去。后院里的女眷們已然一人一小幾，身前一盅剛剛溫好的果酒，見到潘月卿來，紛紛將目光投向這位遲到的小姐。卻可巧潘穎倩竟然不在，引路的婢子也不知道去了何處。

　　潘月卿站在花徑前，看著高朋滿座，沒有半分無所適從的窘迫感，只施施然笑道：“是我來晚了。”

　　“阿月！”

　　潘月卿尋聲看去，只見左側角落里有兩個熟悉的面孔，恰是以往在定遠侯府相識的幾位好友——武威將軍府嫡出小姐李淑然、驃騎將軍府的江榴，潘月卿揚起一個笑容順著李淑然聲音緩緩落座。

　　李淑然順勢拉起潘月卿的手，眉間皺成川：“好久不見，聽說你病了去鄉下將養，如今身子可大好？”

　　“已然全好了，你看我，這不活蹦亂跳站在你跟前嗎？”潘月卿笑容不減，看上去十分自在。

　　只是在她余光所及處，劉雅正手持美人扇半掩面朝著身邊那些文官家的女子不知在嘀嘀咕咕什么。齊國歷來已久的文武不和又開始作祟，文臣自詡清流看不慣武官，武官自認守國瞧不起文人，這個現象一直沒有得到改變。

　　“我說，月卿小姐，你坐錯位置了吧？”左側文官世家里一紅衣女子突然揚聲朝著潘月卿發難道：“你一個清流文官家的女兒，如何坐到粗鄙武將那邊？”

　　“大殿下今日會來，她豈敢這么說！”李淑然面色突然難看，在潘月卿咬牙切齒道。

　　大皇子常年沉浸軍旅，是北齊鎮守北疆的一員大將。

　　潘月卿微拍了拍李淑然手背，示意不要輕易開口，而后回首尋聲看去，恰好是在場身份最高的平寧郡主。

　　“郡主。”潘月卿舉起杯子朝著平寧郡主遙遙一敬，笑容真誠卻微微搖頭：“此話我不明白，在座都是一些小女兒家，聊聊胭脂插畫、拈針繡花也就罷了，為何和朝堂一樣還分什么文官武將？”

　　“武將家的女兒都極其粗鄙，江小姐當初第一次參加茶話會還在安北王妃跟前耍鞭子呢！這是女兒家該做的事情嗎？”平寧郡主得意洋洋，她向來最看不慣江榴、李淑然等人，也就順帶看不慣在武將家長大的潘月卿。

　　“郡主此話更是不對了，只要能為國效勞，文臣武將又如何？男兒女兒又如何？安北王妃本是西魏國公主，在國危之時一樣披掛上陣，更是萬里和親。江山外安靠武將，內穩依文臣，若是一味貶低又于家國何益呢？”潘月卿自顧自斟滿一杯酒，平舉朝著平寧郡主再一敬：“淺薄之見，但請海涵。”

　　平寧郡主臉上正是青一陣紫一陣，方才呵斥出口，就聽月洞門外傳來洪亮一聲稱贊：“說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