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初秋的天刮著蒙蒙細(xì)雨，司怡然撐著一把油紙傘，推著顧桓庭到了孟縣，因雨水的關(guān)系，街頭行人寥寥無幾。　

　　司怡然從東市購了布，寫了幾個(gè)大字，擺在街頭，老神在在地坐在臺階上，大有姜太公釣魚愿者上鉤的姿態(tài)。　

　　“你會周易八卦？”顧桓庭看著“摸骨算命”這幾個(gè)大字陷入沉思，算命這種江湖騙術(shù)，毫無理據(jù)，他一個(gè)讀書人可不相信能有天際命數(shù)，有人能通天知未來。　

　　“不會。”司怡然實(shí)誠回答，雙手托著下巴望著他，“但是我會讀心術(shù)，比如，你現(xiàn)在懷疑我，懷疑我在騙人，懷疑我在坑蒙拐騙。”　

　　顧桓庭的臉驟然泛起緋紅，他的心思在司怡然靈動雙眼里，仿佛無處遁形。　

　　“每個(gè)人呢在說話做事的時(shí)候，會不經(jīng)意地漏出心思，自己不會察覺。”司怡然抬頭往早點(diǎn)鋪望去，“你看那位老者，他正在教育孩子，他孩子在說謊，目光不敢直視老者，且手指不自覺地在摩挲桌角。”　

　　說罷，她又看向冰糖葫蘆攤位前的孩子，“那個(gè)小家伙眼巴巴地看著店家，他手里的銀兩將將夠買一串冰糖葫蘆，就在他手里，他攥得很緊，迫切地想用手里的銀子換糖葫蘆。”　

　　顧桓庭循著她視線望去，不過是蕓蕓眾生，百姓生活，誰又會專注地觀察旁人是怎么活？　

　　她成天都在注意別人的小動作么？　

　　正在這時(shí)，繡花鞋踩著濕潤的石板，女子著著青衫，緩步而來，就在她的攤鋪前，放下油傘，雙膝跪地。　

　　司怡然想去扶，可是已經(jīng)晚了，女子跪在地上，戴著面紗，雙手及地，重重地磕在自己的手背上。　

　　司怡然當(dāng)然記得，這是她昨日里唯一的顧客，并且給了她一兩銀子。　

　　顧桓庭詫異地看了司怡然一眼，司怡然亦是一臉迷茫之態(tài)。　

　　“先生，昨日多虧先生指點(diǎn)，我才明白，最重要的人一直在身邊。”女主磕了頭，徐徐起身，當(dāng)著司怡然的面揭下了面紗。　

　　本是張完美無瑕精雕玉琢的臉，可惜一片形似葫蘆的胎記從左臉延續(xù)到左耳鬢角。　

　　一半天使，一半惡魔。　

　　司怡然驚愕，這恐怕是俗稱的陰陽臉了。　

　　女子半點(diǎn)不覺丑陋，微微一笑，“先生，吾乃王家之女，王藝嫣，是得您指點(diǎn)與夫君和離，竹馬郎君心意方得顯，原來，一直尋的良配守候我多年。”　

　　啊？　

　　司怡然丈二和尚，她真真只是慫恿她鼓起勇氣踹了渣男，后面的事她要能預(yù)測到，何必?cái)[攤算命，直接在朝中某一國師之位，呼風(fēng)喚雨啊！　

　　當(dāng)她懵著，女子拍了拍手，當(dāng)即有下人女婢抬著木箱前來，朱漆的木箱打開來，內(nèi)里的銀子足足有二十來錠，閃得司怡然眼花。　

　　“備此薄禮，不成敬意，先生料事如神，藝嫣謝過了。”姑娘說罷，稍稍施禮，這就留下銀兩，施施然轉(zhuǎn)身離去。　

　　一箱銀子，兩個(gè)呆瓜，面面相覷。　

　　“莫不是那位就是……布商王家之女？”顧桓庭略有耳聞，孟縣王家，可是這十里八鄉(xiāng)的富賈。　

　　“我這是抱上大腿了？”司怡然后知后覺。　

　　“大腿是何物？”顧桓庭不明就里，自家娘子又說些奇奇怪怪的話了。　

　　“攀龍附鳳的意思。”司怡然不厭其煩地解釋，圍著木箱子左三圈右三圈，這么多銀子，能買一間院子了吧！　

　　沒想到三年不開張，開張吃三年，這下顧桓庭的腿傷有救了！　

　　“娘子，我好像在做夢。”顧桓庭眉心舒展不開，“你掐我一把。”　

　　真是沒出息！　

　　就這點(diǎn)銀子，沒見過世面。　

　　可是，司怡然為什么覺得樂開了花呢？　

　　“先生，你算命對吧？給我算算！”　

　　“還有我！”　

　　因?yàn)橥跛囨檀髲埰旃牡氐絹恚簧倌慷玫陌傩諊逻^來，瞧著“摸骨算命”的字樣，紛紛伸出手。　

　　司怡然哭笑不得，當(dāng)然是來者不拒，“一兩銀子看一卦，不要著急，慢慢來……”　

　　這一天，司怡然忙到頭暈?zāi)X脹，直到天黑才回了家。　

　　她專程雇了輛馬車，載著自己的產(chǎn)業(yè)，回家之后，便將銀子藏起來。　

　　足足有三十多兩！　

　　“相公，改日我就去尋醫(yī)，你的腿有救了！”司怡然心情從未有過的暢快，似乎能看到不愿的將來，豐衣足食，盛名在外。　

　　“娘子，我還是覺著，不真實(shí)。”顧桓庭這輩子都沒見過這么多銀子，若去書行抄書，恐會抄錄一輩子。　

　　“睡吧，如果是夢的話總會醒的對吧？”司怡然給顧桓庭掩上被子，她能理解顧桓庭的心理。　

　　奔波一天過于勞累，司怡然一覺睡到日曬三竿。　

　　“兒啊，兒啊！”　

　　迷糊中，門外傳來呼喚，身邊的顧桓庭猛然坐起身，“是我娘。”　

　　娘？　

　　司怡然耷拉著犯困的眼，想起來顧桓庭的那位娘親，不就是從小對他漠視冷待的那位么？　

　　“兒啊！娘來看看你，給你帶了母雞補(bǔ)養(yǎng)身子……”　

　　呼喚還在繼續(xù)，熱切地不像顧桓庭口中的樣子，事出反常必有妖，司怡然深諳，來者不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