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刺
作者:蘇見喜|發(fā)布時間:2021-11-15 05:44|字?jǐn)?shù):2506
雪姬渾身發(fā)軟走不動路,我撐著她往南走,呼邪灼與我們背道而行,去意決絕。
走了幾步,雪姬終是撐不住癱倒在地上,懷里掉出已然蔫頹的花環(huán),沾了塵土。她瘋了一樣地搜尋全身上下,到底是崩潰地淚流滿面:“小像丟了,阿茵,我把小像弄丟了……”
她臉色蒼白連氣都喘不順暢,死死抓著我的手,絕望到了極點:“他不會有危險的對嗎?烏克王不會對他怎么樣的對嗎?”
我只有回握她的手,一遍一遍地說:“對,他不會有事的。你放心,你放心。”
我沒有相信呼邪灼努力裝出來的厭惡,雪姬更不會相信。他全部的掩飾不過是想推開雪姬,磨滅雪姬心底的愛意。讓她毫無留戀地離開這里,離開他。
但他的愛遠(yuǎn)比他的恨更讓雪姬搖搖欲墜。而命運也更殘忍。就在我們差一點就能觸及南朝邊境的時候,還是被烏克兵圍住了。
他們居高臨下地拿刀尖指著我們,問誰是南朝公主。
我拍拍身上的土挺起身:“我是。”
我無父無母,七歲快餓死的時候,被小哥救下帶入營中,從此接受嚴(yán)苛訓(xùn)練,稍有差錯便會受盡折磨。
那三年艱苦卓絕,唯一的溫暖便是小哥。他助我護(hù)我,安慰我鼓勵我,拽著我活下去。而營主給我下達(dá)的第一個任務(wù),是殺死小哥。小哥的任務(wù),是殺死我。誰心狠誰活。
小哥再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幫了我。
后來我再沒同任何人交流,未曾建立過任何關(guān)系,獨身一人。直到雪姬出現(xiàn)在我的生命里,助我護(hù)我,安慰我鼓勵我。守護(hù)她是我這輩子的使命。
士兵沒有把我們帶進(jìn)王宮,而是帶進(jìn)了軍營。烏克正在攻打夏梁,烏克王御駕親征。戰(zhàn)事正酣,他們把我們帶到一個軍帳之后便沒什么人再管我們。
一個模樣活潑機靈的烏克姑娘抱了被子進(jìn)來,目光在我和雪姬之間打轉(zhuǎn),我上前半步擋在雪姬身前致以微笑,她便笑著對我行了個禮:“小雅見過公主。”
小雅單純親和,同我們說了很多。她說烏克王領(lǐng)兵嚴(yán)明戰(zhàn)術(shù)高超,夏梁投降不過是這兩日的事。夏梁同南朝毗鄰,唇亡齒寒,難怪慶帝著急忙慌地要同烏克修好。只不過以示弱討來的放過,不知能得幾時好。
小雅說,等大獲全勝,便是喜上加喜。雪姬白了白臉色,下意識抓緊了我的手。我回以一握,示意她不必為我擔(dān)心。任何場面,我都比她更能應(yīng)付。
次日白天,我見到了烏克王伽烈。他收兵歸來,從我們的帳前經(jīng)過。五十出頭的樣子,面如刀削不怒自威,一身戎裝,腰間的佩劍鑲著紅綠寶石熠熠生光。
他經(jīng)過的每一寸空氣都是威壓,沒有人多喘一口氣。他注意到我的目光,朝這邊看過來,狼王一般的眼神似要攝取我的靈魂。他看著我,我盯住他,不肯退讓分毫。
終于,他似乎扯了扯唇角,目光往我身后瞟去。我裝作不經(jīng)意側(cè)了側(cè)身將雪姬擋嚴(yán)實,盯緊了他每一分表情變化。
他不曾有其他情緒產(chǎn)生,轉(zhuǎn)頭往前走。我松懈下來,才發(fā)覺背上全是冷汗。
軍營地處戈壁,風(fēng)中裹挾著黃沙,夜里呼呼作響,誓要將營帳吹垮。我摟著雪姬,一下一下輕拍她比從前瘦削了許多的背。雪姬閉著眼縮在我懷里,卻眉頭顰蹙,難以入眠。
我知道她在想什么。想故國的山河,想花海中央的少年。我只能輕輕哼唱南朝古舊的童謠:“紅衣裳,綠衣裳,我在城南開染坊。姐兒美,哥兒壯,大紅轎頭新嫁娘……”那是小哥最常掛在嘴邊的童謠,常在我受傷的時候用來哄我入睡。
雪姬把臉埋得更深,聲音悶悶的:“阿茵,我想吃烤魚了。”呼邪灼最擅長的烤魚。心尖的弦驀地一顫,泛起絲絲的刺痛。我不言語,撫摸她的軟發(fā),任由左胸膛的那片濕熱越洇越開。
次日我無意同小雅提起,說想吃烤魚。小雅立即同伙房招呼了,回來接著打點大婚需要用的物什,隔了一會兒便叫雪姬去伙房取。
雪姬一愣,倉促起身,我跟著要起來,被她用眼神制止了。是,我們都知道,從互換身份的那天起,稍有差池就是死。
而她一去,卻去了很久。我放心不下要去尋她的時候,恰見她踉踉蹌蹌地抱著飯盒回來,魂不守舍。
我尋個由頭支開小雅,雪姬癱坐下來,緊緊抓住我的手,鼻尖泛著紅:“我看到他了,阿茵,一定是他。”
她在伙房后頭看到一個身穿布藝蓬頭垢面的砍柴人,覺得身形有幾分像呼邪灼,想要上前去的時候,一晃眼又誰也看不見了。
她此前幾天幾夜不曾睡好,說這話的時候形容憔悴,眼里一會有光一會又滅,帶著幾分恍惚。記憶中的呼邪灼像似火驕陽,我無法將他同那樣落魄的形象聯(lián)系在一起,安慰雪姬大抵是看錯了。
雪姬乖巧地點點頭,接過我遞來的烤魚啃了一小口,小聲道:“看錯了,是看錯了……”只是吃著吃著,眼淚不停地往下流。
夏梁果然很快被烏克吞并。大勝當(dāng)晚,軍營處處披掛彩帛,觥籌交錯,喜氣洋洋。
我在小雅的侍奉下穿上烏克的嫁衣,畫上烏克新娘特有的面繪。雪姬顫抖著手,為我戴上花冠。我握住她的手,回以一個安定的笑。
婚禮的流程并不繁瑣,最隆重的禮節(jié)是夫妻二人歃血山盟。我沒有絲毫猶豫地接過伽烈遞來的匕首,在腕口割開一道口子放血。抬頭倏然撞進(jìn)伽烈那雙頗為探究的狼眸,剎那間脊背一涼。
婚床之上,他欺身而上將我禁錮在雙臂之間,笑得不陰不陽:“公主好膽色。”我無法完全看透他的底色,稍稍同他拉開一些距離,佯裝羞赧:“王謬贊。”
他盯了我半晌,驀地大笑幾聲,一揮手放下了簾帳:“孤喜歡。”
那夜我獨身一人漂泊在海中央,狂風(fēng)席卷猛浪一次又一次想將我掀翻吞噬。我咬著牙浮浮沉沉,忍下身心痛楚,滿心滿腦只有一個念頭:
好在承受這些的不是雪姬。
烏克的夏原來那么短。天將亮未亮?xí)r的涼意鉆過營帳的縫隙溜進(jìn)來試探肌膚,我一個人蜷在偌大的錦被之中,尚覺得寒意徹骨,怎么捂也捂不熱。
雪姬是在這個時候進(jìn)來的。
她掀開帳簾,微塵在晨曦下浮散,身后一剪天光亦像蒙著層灰似的,毫無生氣。她何時竟那樣瘦小,虛浮著腳步踱進(jìn)來,對著我緩緩跪倒。而我在看清她模樣的那一剎那,只覺腦海里轟的一聲,繼而什么都聽不到了。
她衣不蔽體,發(fā)絲、指甲里都是土。曾經(jīng)姣好的臉頰高高腫起,翻著皮肉的血痕從臉頰延伸到鎖骨,充血的眼眸里沒有神采,只有灰敗,無窮無盡的灰敗。
她干裂的嘴唇微微翕動,只說了一句話。我一時什么也聽不清楚,后來慢慢聽見帳外凄厲的風(fēng)聲,和那一句:
“他們五個人輪流…在呼邪灼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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