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到了中秋佳節。

　　皇上大赦后宮，就連久居冷宮的先帝舊人，都被赦免一天，可以去御花園逛一圈。

　　我按照離歌的吩咐，在臉上畫好一模一樣的傷疤，然后攙扶著神情呆滯，像是癡呆一樣的婉如，去金鑾殿看熱鬧。

　　準確說，我們在等待皇上的出現。

　　金鑾殿人來人往，宮女太監忙忙碌碌，準備晚宴。

　　幸運的是，我和婉如一個殘，一個傻，沒有人留意到我們的存在。

　　吉時到。

　　皇上乘坐著轎輦，穿過東側的長廊，緩緩朝著金鑾殿的方向而來。

　　我輕輕推了一下婉如的胳膊，這是我們的暗號。

　　只見婉如飛快的奔向皇上，噗通一聲跪倒在地，“皇上！求求您給臣妾做主！有人迫害臣妾，為求自保，臣妾逼不得已才會裝病！”

　　皇上怔住了。

　　他擰起濃眉，“朕聽皇后說，你得了瘋疾？神志不清？會胡言亂語？”

　　婉如哭訴道：“臣妾是冤枉的，每日給臣妾送飯的宮女，已經被臣妾和嫣兒捉住，綁在房間里，皇上審問便知真相。”

　　皇上怒目一瞪，“來人！擺駕翠玉宮。”

　　那宮女見到皇上的一刻，頓時失了心神。

　　她跪在地上，將一切全都招供，包括皇后給她的銀兩藏在何處，與她接頭、給她毒藥的太監是何人。

　　只有我知道，宮女之所以能一五一十的坦白交代，不是因為畏懼皇上的威嚴，而是離歌神明般威嚴的手段。

　　皇上派人去查，宮女的枕頭下果真藏著一個木盒，里面的銀子是她勞苦一生都賺不到的數目。

　　那位小太監很快被抓到。

　　可惜，找到的只是一具中毒而亡的尸體。

　　皇后將一切罪名都扣在了太監的頭上，聲稱他是畏罪自盡。

　　我和婉如費盡心力，還是沒能扳倒皇后。

　　幸運的是，婉如的恩寵失而復得，皇上為了彌補她，晉封她為婉嬪。

　　我們的好日子又來了。

　　……

　　夜深人靜，秋風蕭瑟。

　　我在房間里和離歌說話。

　　窗外月色彌漫，繁星璀璨。

　　我悶悶不樂，雙臂環抱著雙腿，下巴抵觸在膝蓋上，語氣盡顯失望。

　　“本以為能讓皇后坐實了陷害妃嬪、嫉妒成性的罪名，可惜被她先一步察覺，弄死了證人太監，找到替罪羊逃過一劫。”

　　離歌淡漠勾唇，笑容迷離，連聲音都輕飄飄的，充盈著蠱惑人心的音調。

　　“你當初向上天祈求了四個心愿，恢復美貌，救回趙家，婉如健康，皇后暴斃。如今，已經完成兩項，應該高興才是。”

　　我微微一怔。

　　是啊，我怎么忘記了愿望一事。

　　更令我驚詫的是，離歌竟然記得一清二楚。

　　他似乎是察覺到我的心思，解釋道：“正是因為你對天發誓，以壽命相換，我才會聽到你的召喚，出現在你的生命里。”

　　他伸出修長如玉的手，輕輕的揉了揉我的長發，“這是你的命，我的緣。”

　　我仰頭凝望著他。

　　不知為何，我的臉頰爬起了一抹紅暈，內心像是有小鹿亂撞似的，跳動不已。

　　離歌長得很美，他是我見過的所有男子中，最美的一位。

　　“嫣兒，下一步，我們讓皇后暴斃。”

　　我用力點點頭，皇后辱我、欺我、毀我容貌、害我趙家、下毒婉如，這一切罪行，終于有機會報仇雪恨。

　　離歌看見了我眼底的仇恨，他眼神悲憫，用指腹擦掉我臉上的疤痕。

　　“露出你漂亮的臉蛋吧，嫣兒，你的美貌是對付皇后的有力武器，女人的嫉妒會喪失理智。有我在，保你無憂。”

　　……

　　中秋已過，天氣漸寒。

　　婉如自從重獲恩寵、晉封為婉嬪，便賜予了寶華殿，成為一宮之主。

　　而我這個沒有被皇上寵幸的秀女，只能可憐巴巴的留在秀女閣。

　　婉如讓我隨著她一起搬走，讓我在她身邊當個宮女安穩度日。

　　可我不甘心。

　　我若是無權無勢的小宮女，那么，趙家一輩子都沒有翻身的機會。

　　爹娘親眷都是被我牽連，我不能像一只縮頭烏龜那般活著。

　　父親免職，趙家老小全被流放，這筆賬我早晚要算清楚。

　　如今的我恢復容貌，我自知長得漂亮，只要接近皇上，定然會成為后宮的新寵。

　　……

　　初冬來臨。

　　別的寢宮都有木炭取暖，秀女閣沒有。

　　我從婉如那里打聽到，皇上每日晌午都會陪她用膳，半個時辰后通過寶華殿的長廊，返回金鑾殿。

　　長廊的兩側都是樹叢，如今光禿禿的沒了葉子，只剩下干枯的樹枝。

　　這是絕好的時機。

　　我特意挑選一件素雅的單薄衣袍，臉上略施粉黛，長發披肩，只佩戴一枚銀色步搖。

　　然后，我掐算好時辰，在皇上必須經過的地方，一手拎著竹籃，一手折斷樹枝，一截一截的放入竹籃里。

　　外面寒冷，沒有人出現阻攔我。

　　等我撿滿了半個竹籃的時候，我聽到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

　　我故意靠近長廊，留下一個婀娜多姿的背影，折斷一枚高高的樹枝。

　　“你是何人。”

　　預料之中，我完美的身段吸引了皇上的注意力。

　　我轉身，回眸，眼睛里滿是驚慌失措，跪下磕頭，“妾身參見皇上。”

　　“你是何人？朕怎么從來都沒有見過你？”

　　我低垂著眼瞼，聲音溫柔似水，“妾身是秀女閣的趙嫣兒，是……罪臣之女。”

　　皇上蹙了蹙眉。

　　片刻，他才恍然道：“原來是趙家送進來的秀女，朕日理萬機，差點忘了這事兒。”

　　我面容清冷。

　　可是我的心里卻很難過、很憤怒。

　　這就是帝王的無情，他權勢滔天，能夠輕易定奪一家人的生死。

　　在我父母家眷受盡委屈、在外流放辛苦艱難的時候，作為罪魁禍首的皇上和皇后，卻毫不愧疚，享受著錦衣玉食、榮華富貴。

　　我怨恨皇后，同樣恨極了皇上。

　　他們都是一丘之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