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向南雙手撐在我側邊，眼睛里水光瀲滟，低啞著聲音說，“醒了？”

　　我睜開眼，面無表情地說，“你瞎嗎？”

　　1

　　一大早宋向南就跑過來哐哐砸門，“小白小白快起床。”

　　我實在是不想大周末就起這么早，索性拉了被子蒙頭繼續睡不會理會，果然沒一會兒聲音就停了，隨之而來的是身側床鋪的凹陷。

　　“快起快起，都幾點了。”宋向南換了語氣依舊不放棄。

　　努力壓制住自己的起床氣，認命般睜開眼，“干什么？”心里想著他要是說不出什么要緊事就給他兩拳。

　　“今天我們得回家吃飯啊，你忘記了？”他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我深吸了口氣，一腳把他踹下了床。

　　“那他媽是晚飯！”

　　我叫林奕白，砸門的叫宋向南，是我發小，還有另一種說法。

　　叫克星。

　　我媽和他媽是高中同學，兩個爸爸又在同一家單位工作，是以我從小到大的生活軌跡中永遠有他的身影。

　　可偏偏我和他就是這么不對付，他天生一雙風流桃花眼，最愛招貓逗狗沾花惹草，一張嘴甜的跟蜜一樣，不僅能哄得我爸媽高興，鄰里也大都喜歡他。

　　而我從小家里就給報了許多興趣班，鋼琴素描跆拳道，很少有玩樂的時間，好在我也不是愛鬧騰的性子，這樣的童年不算痛苦。

　　前提是沒有宋向南的話。

　　他一直是孩子王，逗別人不夠還老是招惹我，每次都得和他吵上一架他才識趣地找別人。

　　這種情況延續了二十幾年。

　　“小白小白，你都醒了就起來唄，午飯出去吃？”他十分熟練地拉開窗簾，清晨的陽光透進來，灑落一地。

　　我只能爬起來把他趕出去換衣服洗漱。

　　從幼稚園到高中我們都在同一所學校，本以為到了大學就可以擺脫他了，沒想到這廝偷偷看了我的志愿。

　　上了大學后我就在學校附近租了套房子，為了方便自己采風寫生，至于宋向南是怎么住進來的，那就是另一個故事了。

　　托他長相的福，宋向南高中就開始兼職模特，在學校里也算是小有名氣。

　　高考結束后，有些女孩子鼓起勇氣和他告白都被拒絕，本來我也沒興趣知道具體細節，只是萬萬沒想到有一次我等他回家，無意間聽到了他用的理由。

　　“我不能喜歡你的，我早就被小白預定了，她脾氣可不好。”少年頂著淺金色的頭發，嘴角上揚露出一顆小虎牙。

　　女孩子走后他轉頭看到我，我微笑著朝他招手，讓他快跑過來。

　　然后給了他一個過肩摔。

　　讓他見識見識什么是真的脾氣不好。

　　但我到底還是低估了他的厚臉皮程度，當下他就趴在地上嚎，說我虐待他。

　　“我要去告狀。”開始耍無賴。

　　我看見已經有許多人朝這邊看過來，就咬牙切齒地問他怎么才能起來。

　　“我要搬去和你一起住。”他知道我早就開始物色房子，還好心給過幾個建議，原來在這兒等著我呢。

　　我冷笑一聲拒絕，他就又哼哼唧唧開始叫疼。

　　后來實在是丟人又不能把他扔在這兒，只能踢了他一腳，“行！”

　　他就立馬爬起來接過我的書包，神清氣爽地說，“走吧回家。”

　　……還是下手太輕了。

　　結果第二天學校就開始傳“林奕白是宋向南童養媳”的謠言，氣得我捏斷了一支鉛筆。

　　2

　　那天晚上回家是例行的兩家聚會，干媽做得一手好菜，宋向南在這方面倒是遺傳了幾分。

　　飯后照例是家里小輩洗碗，我邊沖水邊問身邊的人，“你們下周是不是有籃球賽？”

　　宋向南隨口回答，“是啊，跟隔壁外語系的。”說完還感嘆了一句，“那些書呆子一看就很弱。”

　　我瞥他一眼，“你一個中文系的還有資格說別人？”

　　他不服氣，“等著吧，看我大殺四方給你拿個冠軍回來。”

　　結果比賽那天不僅戰況膠著，最后一個三分球的時候宋向南還因為低血糖失了水準，一個沒注意崴了腳。

　　而比賽也以一分之差輸給對面。

　　“靠靠靠我不服，最后那個球我肯定能進的，要是……嘶你你輕點。”一臉憤懣的少年坐在醫務室喋喋不休說了十分鐘，最后我實在是沒忍住他的聒噪，用力摁了一下腫起來的地方。

　　“有你這么對傷患的嗎？”他撇嘴嘀咕。

　　我隨手拉了把椅子坐下問他，“你的糖呢？”

　　宋向南一直有低血糖，小時候還被他的突然昏倒嚇哭過好幾次，提醒他也總是忘記，最后反而是我養成了隨時在他口袋里裝幾顆糖的習慣。

　　今天早上出門的時候我還檢查過并且囑咐他賽前吃一顆。

　　“我也不知道，本來還在的，上場前就找不到了。”宋向南摸摸鼻尖。

　　身旁和我一起來看比賽的倪玥摸摸口袋，“可惜了，本來還有一顆的，看比賽的時候我吃了。”

　　他就哼哼不說話，還在嘀咕比賽的事情。

　　我皺著眉罵他，“下次你就等死吧，我可不來管你。”

　　“你不管我誰管？”他毫不在乎地說，接著又笑嘻嘻湊過來說肚子餓。

　　“愛誰管誰管！你一個模特天天就知道吃，胖不死你……”我瞪了他一眼，和倪玥罵罵咧咧地出門。

　　我和倪玥在超市挑挑揀揀買了點低糖面包，路過甜品區的時候猶豫了一下還是拿下一個小蛋糕。

　　“你這買的跟哄小孩似的。”倪玥探頭看了一眼調侃我。

　　我沒好氣地說，“你看他那智商，跟小孩有什么區別？”

　　她掏出手機發了條消息又拍拍我的肩膀，“待會兒我就先走了，課上見吧。”

　　我點點頭，心里琢磨著她是不是談戀愛了，最近總是單獨行動。

　　回到醫務室的時候宋向南正在刷手機，抬頭看見我手里的袋子眼睛瞬間亮了，翻翻找找挑出小蛋糕，快速拆開包裝嘴里還念叨，“這熱量也太高了，我過幾天還有個拍攝呢。”

　　我伸手去奪，“那你別吃，這本來就是給我自己買的！”

　　他側身躲開，“少來，你從來不吃這種奶油。”說著用勺子挖了一大口塞進嘴里，還朝我眨眨眼。

　　淺金色的頭發在窗外透出來的陽光下顯得很蓬松，嘴角還沾了點奶油，神情全是滿足。

　　盯著自己看的時候就像是一只眼睛透亮的分明的狗勾。

　　之后外語系籃球隊的隊長來詢問傷勢，他就又變成那副驕傲的樣子，說起比賽的時候和對方討論熱烈，還說了一句，“你打的不錯，但我更出色。”

　　我在旁邊忍不住笑了一下。

　　宋向南從小就這樣，擁有足夠的自信卻也不會吝嗇對別人的夸獎。

　　3

　　期末考試之前周讓師兄約我一起去游樂場玩，我想著上次課題還是人家幫忙的就答應了。

　　結果那天早上宋向南聽說之后死活要一起，我不耐煩地說，“你去干嘛，又沒約你。”

　　“我要去我要去我要去……”

　　最后我冷漠地拒絕了他，留他一個人看家，出門的時候還松了口氣。

　　所以當我在游樂場門口見到宋向南的時候，腦子僵了一下，我早該明白的他要是想干什么誰也攔不住。

　　好在周讓沒有很在意，還主動和宋向南打招呼。

　　我頂著一張皮笑肉不笑的臉走過去拎起他的領子，轉頭對周讓說，“周師兄，你先去買票，我們去買喝的。”

　　在周讓微笑點頭后拽著宋向南就走。

　　“你怎么回事？”我松開手質問他。

　　他整理衣服，低聲說，“誰讓你不帶我的。”又在我眼刀掃過去的時候換上狗腿的笑容。

　　“前面有一家奶茶店，今天買一送一，去晚了就沒有了。”說完拉著我往前走。

　　我有點不自在的掙開手，瞪了他一眼，“好好走路，拉拉扯扯像什么樣子！”

　　排了一會兒隊好不容易到我們，點單小姐姐問了一句，“請問二位是情侶嗎？”

　　我一愣，宋向南倒是腦子轉得快，“是啊是啊，這都被看出來啦。”說著還親昵的摟住我。

　　我皺著眉去看他，就見他給了我一個眼色，往他給的方向看去才發現，牌子上寫著“情侶專場，買一送一”。

　　鑒于身后還有很多人等著，我只能扯出一個微笑表示同意，幸好這家店沒有放話讓我們證明情侶關系，最后除了一模一樣的楊枝甘露買一送一之外，還單獨給周讓買了一杯厚乳奧利奧。

　　出了店門我就把他的狗爪子拍了下來，怒罵道，“宋向南！你是沒錢嗎？說出去也不怕別人笑掉大牙，一個模特在這種地方摳摳搜搜！”

　　他討好似的嘿嘿一笑，“哪能啊，這不是有便宜不占白不占嘛，再說了我就是委屈誰也不能委屈你呀。”

　　“……這倒還說的像句人話。”我輕哼一聲，抬腳往前走。

　　和周讓匯合之后我將奶茶遞給他，他看了一眼我和宋向南手中一樣的奶茶，又看了眼自己的，顯得有些失落。

　　我猜想他也許是更想喝楊枝甘露，正考慮要不要把自己的換給他，手里的奶茶就被人嘬了一口。

　　我額角青筋直跳，當事人還一副咂摸嘴的樣子，“宋向南！你要死是不是！我們兩個不是一樣的嗎！”

　　后者有點委屈地撇撇嘴，“哪里一樣了？我的三分糖你的標準糖，我以為咱倆拿錯了。”說著還繞到周讓那邊，“周師兄你看她這也要罵我。”

　　我腦子里瘋狂吐槽他，師兄什么師兄，這是我的師兄。

　　只能抬頭禮貌道歉，“對不起啊師兄，他就是抽風。”心想現在想換也換不了了，于是又瞪了一眼宋向南。

　　周讓溫柔地笑了笑，“沒事，”又對著宋向南說，“不過以后還是看清楚好。”

　　宋向南就收了那副嘻嘻哈哈的樣子，扯了扯似笑非笑的嘴角，“聽周師兄的。”

　　之后周讓抽出一張紙巾示意我擦擦，其實我想說不用麻煩，我和宋向南也不是第一次了，從小都是兩個人買不同口味，互換著嘗一口也是常有的事。

　　不過人家已經拿出來了也不好拒絕，就道謝接過隨手擦了一下。

　　后來晚上回家的時候，我和宋向南踩著月色走在路上，他捂著我的手揣進兜里。

　　我偏頭看了看他，突然開口，“你干嘛不開心？”

　　宋向南心里一轉就知道我在說奶茶的事情，但不想細說，就含含糊糊回答，“哪有啊……”

　　我嘆了口氣，大概實在是過于了解對方，就算同樣是在笑，我也能看出每個笑背后的情緒，但他不想說我也就不問。

　　不過嘴上還是要說一句，“我看你就是缺大德。”

　　宋向南慢吞吞地問我，“今天我跟著你去你不生氣啊？”

　　當時我就惡狠狠地看向他，“你還好意思說？一天到晚沒個正形兒，讓你在家呆著就非得跟出來！”

　　“那，那你上次答應我陪我去拍攝的事……”

　　我翻了個白眼，“記著呢。”

　　宋向南頓時開心了起來，他笑出聲，一伸手就掰過我的臉，相當響亮地在我臉頰上打了個啵兒說，“就知道你心里有我。”

　　我當場愣住，他的臉在路燈光底下顯得很柔和，嘴角也上揚著，一臉的理所應當。

　　眼睛亮亮的，就像是眼神熱烈的清澈的狗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