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我爹顧長征在鄰縣私塾里當先生，這路途也是不近不遠的，一個月會回家一次。

昨晚來陸湛家里照顧時，我還與阿南叮囑過。

原也不覺得會出什么事，卻沒想到這個月我爹提前回家了。

“站住！”

我溜進院子，正要邁步去廚房便被一道威嚴的嗓音給喚住了，“去哪兒？”

我全身一僵，緩緩轉過身，嘴角擠出一抹笑來，“爹，剛才我去倒夜香了，您什么時候回來的？”

說罷我便上前，乖巧地挽了我爹的胳膊，只要我不慌，晾他也看不出破綻。

“昨兒個半夜回的，便沒去叫你和阿南。”

我爹轉頭看向我，依然是那副儒雅溫潤的模樣，只是眼神中卻透著一絲疲憊。

“爹爹辛苦了，一會兒我給您烙雞蛋餅。”

我借故去了廚房，一家人吃早飯的時候都默不作聲，阿南還不斷地給我使眼色，我對他輕輕搖了搖頭。

只是我爹一直垂著頭，沒有發現我們姐弟倆的異樣。

看他一臉憂思過甚的模樣，我總覺得有事。

果然，沒過幾天皇城司的人便登門了，當頭的正是陸湛。

他的身體已經恢復了許多，想必傷勢也好了些。

不過，見他穿著公服身后還跟著幾個衙役，我心里便有些發慌，“陸大哥，有事嗎？”

“令尊可在家？”

陸湛抿了抿唇，當差時的他是一臉生人勿近的模樣，但是我能感覺到，面對我時他已經盡量流露出一絲溫和。

“幾位是來抓顧某的？”

我爹不知道什么時候站在了我身后，他穿著一身青灰色的長衫，面容平靜，甚至眉宇間還有幾絲松快，像是早預料到了這個時刻。

我心中卻是警鈴大作，緊緊攥著他的衣袖，緊張地搖頭，“爹爹，你在說什么？”

“好好照顧你弟弟，爹爹去去就回。”

我爹對著我點了點頭，眸中卻泛起一抹笑意，最終抹開了我的手，跟著官差去了。

陸湛落后幾步，承受著我憤恨的目光。

“我爹到底犯了什么案子，你們要來抓他？”

我咬著牙看向他，淚水在眼眶里打轉，我是救了個白眼狼吧！

“顧姑娘，目前案件正是調查中，我也不便言明，若是令尊無罪，我會盡量保他平安。”

陸湛說完這話又深深看了我一眼，這才轉身離去。

阿南踉蹌地從院子里追了出來，撿起地上一個石塊便扔向了陸湛，“你這個壞人！”

“砰”的一聲，石塊砸在了陸湛的肩頭，他的腳步微微一頓。

我立刻將阿南抱在了懷里，似乎這樣陸湛就不能拿他怎么樣。

我爹被皇城司的人抓走，眼下我心神慌亂，再也承受不起失去親人的后果。

卻沒想到陸湛只是微微停頓了一下，卻沒有回頭，而是快步追上了前面衙役的步伐。

我松了口氣，又氣惱地一掌拍在阿南肩頭，“都這個時候了，你添什么亂？！”

“姐姐，爹爹到底怎么了？”

阿南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還不時抽咽，“大強說被皇城司抓走的都要被他們給打死，嗚嗚……姐姐，我怕。”

“不怕，姐姐在。”

我抱著阿南默默流淚，身體也在不住地顫抖。

他怕，我也怕，怕我爹再也回不來。

4

要知道我爹犯了什么事，自然要從他的私塾查起。

我將阿南托給鄰居廖嬸，獨自坐車去了鄰縣私塾。

鄺夫子見我來，也是一臉頭疼，“翎西，我真不知道你爹犯什么事了，不過官差剛走，還帶走了你爹平日的一些教具和書冊。”

我謝過鄺夫子，失魂落魄地走上街頭。

耳邊似乎傳來一陣驚呼，我還沒有反應過來，便被人給撲倒在地。

身旁是呼嘯而過的馬車，我嚇得一個哆嗦，便聽到頭頂傳來一聲低斥，“走路那么不小心，你不要命了！”

我抬起發紅的眼眶看向面前的男人，俊挺的眉，英氣的鼻，薄薄的唇角不悅地輕抿。

是陸湛那張好看卻又惹人討厭的臉，我一把推開他，負氣道：“不用你管！”

我試了幾下想要站起來，腿卻軟得沒有了力氣，最后還是被陸湛給扶到一旁坐下。

他還買了餅子拿了水給我喝，“想要查明你爹的案子，沒有力氣可不行。”

我恨恨地瞪他一眼，泄憤似地狠狠咬著餅子，就像在咬著仇人的血肉。

陸湛的唇角卻微微扯了扯，旋即在我身旁的石階上坐下，“顧姑娘，你好好想想，你爹最近幾個月有沒有什么異常的舉動？”

我轉頭看了他一眼，又默不作聲地低頭喝水。

“這些都很關鍵，若是你能提供有用的線索，說不定就能為你爹翻案。”

陸湛循循善誘，我卻聽得眉心一擰。

不過靜下心來一想，我爹不過是個教書的夫子，陸湛犯得著來害他嗎？

“三個月前，也就是過年那陣，有個寧叔叔來家里看我們，我爹說那是他的同窗……”

我腦中慢慢回憶著，我爹也是舉人出身，只是他考上舉人那一年，我母親因為積勞成疾病逝。

我爹心痛難當，又要承擔起撫養我們姐弟的重任，他便放棄了科考，腳踏實地地當起了一名教書先生。

我爹從來沒有提起過他的過往，但是他的書房里卻有被塵封的書畫冊子以及墨寶，那些應該是他極為珍貴的東西。

有一次阿南不小心弄臟了一本畫冊，還被爹爹打了一頓。

那時爹爹的神情就有些古怪，像是緊張，又像是忐忑。

“姓寧？”

陸湛沉默了一陣，才又繼續道：“我們也搜查了你家，并沒有找到什么有用的東西，你說的那本畫冊是放在哪里？”

我謹慎地看了陸湛一眼，不知道我該不該相信他。

但眼下這個時候，除了他，我又能找誰幫忙？

我們倆一起回了家，阿南瞧見陸湛，還想撲上去打他，被我一把給抱住。

阿南又哭又鬧，“大壞蛋，你還我爹爹，我再也不吃你的櫻桃了！”

我滿臉尷尬地看向陸湛，他似乎也想到了什么，神情柔和了許多，“阿南，我是來幫你們，若是能找到證據為顧夫子脫罪，他就能從皇城司出來了。”

阿南愣了愣，半信半疑地看向我，“姐姐，他說的是不是真的？”

我猶豫片刻，才緩緩點頭，“是，陸大哥是來幫我們的。”

說罷，我抬眼看向陸湛。

他沒有躲閃，目光坦然地與我對視，就是這一眼，讓我相信他即使身在皇城司，也保有著一顆正直之心。

我心下微微一松，將那本墊在阿南床腳下的畫冊找了出來。

阿南這孩子也是調皮，爹爹如此珍視的畫冊竟被他偷了出來墊床腳，也是不服氣那一頓打。

我起初也沒發現，等到回過味來時，那本畫冊已經臟污發黃，這種情況下更不敢讓我爹知曉，我便也睜只眼閉只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