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影脫下連帽，嬉皮笑臉道：“表姐，是我！”　

　　我驚魂未定地看著眼前笑靨如花的臉龐。　

　　這是我表妹徐真真，比我小兩歲，一直在國外留學。　

　　“真、真、你怎么……在這里？”　

　　“凌晨剛回國，我一下飛機就來找你，怎么，不歡迎我啊？”她挽過我的胳膊，順勢拿過我手中的藥袋，滿是關切：“怎么大半夜的去買藥，是哪里不舒服嗎？”　

　　我有些驚慌，趕緊奪回藥袋，盡可能的保持笑容：“你在說什么瞎話，我怎么可能不歡迎你，走吧！一起上樓！”　

　　表妹笑嘻嘻地抱著我的手臂，貼在我的耳畔，細若蚊蠅：“表姐，你剛剛叫得那么害怕，是把我當作誰了？”　

　　我渾身一顫，默不作聲。　

　　第一天，我一早就在廚房里忙活，為了給表妹洗塵接風，特意做了她最愛的板栗土雞湯。　

　　“表姐，真的不需要我幫忙嗎？”表妹在廚房門口探頭探腦，一臉乖巧的模樣，完全和昨晚故意嚇唬我時判若倆人。　

　　我頭也不抬道：“你會切菜？”　

　　“如果只是切塊的話，倒也不是不行……”　

　　“算了，那你會炒菜么？”　

　　“不太行，我容易做糊了，控火是弱項。”　

　　我嘆了一口氣，指了指門外：“那你幫我去隔壁借個醬油。”　

　　表妹想了想，隨即應下。　

　　她穿鞋的時候，我突然想起她很喜歡蝴蝶：“說來也巧，我家隔壁的小哥也是蝴蝶發燒友，家里一整面墻都是蝴蝶標本！”　

　　“哇哦，你去過他家？”表妹語氣揶揄，眼底卻不由一亮。　

　　我故意避開表妹的直視，催促她快去快回。　

　　半小時后。　

　　我掐表關上“咕嚕”冒泡的灶臺，折身敲響衛海家的門。　

　　開門的是表妹，她小臉微醺，興奮地猶如喝了酒一樣，拉過我的手喋喋不休：“表姐，我跟你說……衛大哥好厲害，收藏品里居然有玫瑰水晶眼蝶！”　

　　表妹手舞足蹈得像個孩童，毫不吝嗇地輸出彩虹屁：“長這么大，我還是第一次見到水晶眼蝶的蝶標，每一處紋路就像是大自然的杰作，尤其是那抹妖嬈紅，不愧是我的夢中情蝶，有生之年能看到這種級別的收藏……我簡直死而無憾！衛大哥，等晚一點，我可以過來拍照嗎？”　

　　她的神情小心翼翼，純良得讓人難以拒絕。　

　　“當然可以了。”　

　　我看倆人聊得上頭，不由輕聲詢問：“醬油呢？”　

　　表妹一頓，忐忑無助地看向衛海，后者立刻遞過醬油，雖然臉上夾雜尷尬，但勾起的唇角出賣了他的大好心情。　

　　“都是我不好……”　

　　“哎喲，都怪我一看到蝴蝶標本就忘乎所以，非拉著衛大哥閑聊，把這茬忘了。”表妹主動攬下道歉，只是喜笑顏開的模樣看不出誠心。　

　　我也不在意，沖衛海禮貌性地笑了笑，準備帶表妹回去。　

　　“呃，甄妮……”衛海突然欲言又止，看到我回頭時，才絞盡腦汁地找話題：“我聽真真說，你做了板栗土雞湯……鄰居這么久，我還從沒吃過你做的飯。”　

　　“那正好啊，衛大哥一起來吃嘛！”不等我表態，表妹擅作主張地應下。　

　　她拉過衛海的手臂，與我擦身而過時，特意眨了眨眼眼睛，像是在挑釁。　

　　“衛大哥，我表姐做飯的手藝一絕，可都是我姐夫手把手教出來的，對了，我姐夫是一個美食博主……”　

　　我聽著有關亡夫的種種，強壓心頭冒出的膈應。　

　　滿桌拼了四道菜，三人吃得心滿意足。　

　　“表姐，我來收拾吧。”表妹瞄準我放筷子的瞬間，立刻起身裝乖巧。　

　　要不是我知道她平日養尊處優，飯來張口，從不做家務，都要被她這副模樣給騙了。　

　　我落得清閑，自然不會說什么，只是看出衛海有點不自然。　

　　我知道他還在意昨晚那束攪局的玫瑰。　

　　“甄妮，你現在還會想著他嗎？”盡管衛海沒有指名道姓，但我知道這個“他”指的是亡夫。　

　　“偶爾吧！”我垂眸，半開玩笑道：“畢竟他總是像昨天那樣時不時刷存在感，就像是擔心我會孤單一般。”　

　　“理解，不過那些花也只是預定了一整年，到明年就沒了。”衛海像是鼓足勇氣：“到頭來你還是需要一個活著的人陪你。”　

　　“哈哈哈，那我希望下一位不要學他送玫瑰。”　

　　我的玩笑話剛落，就看到表妹端著水果，坐到衛海身邊，恰到好處地介入話題：“姐夫都去世那么久了，表姐還能收到花，可真讓人羨慕啊！我記得姐夫之前說你們相識于夜店，緣于一束玫瑰，所以才會堅持不懈地送玫瑰，果然神仙愛情都和我無緣。”　

　　“相識于夜店？”衛海眉頭一皺，有些意外。　

　　“對呀，你別看我表姐外表文文弱弱的，她可厲害呢，在大學期間她為了賺錢做過可多工作呢！也做過夜場兼職噢，她的學費、生活費這些都是靠自己賺的！我也是因為表姐才去過一次夜場呢！”表妹滿眼發光地講述著，這些話說者無意，聽者有心。　

　　衛海蹙眉，深深地勾出“川”字：“我都不知道你姐之前在夜店工作。　

　　“這有什么，我姐說了，夜店來錢快呀。”表妹笑嘻嘻地說著，將剝好的橘子塞到衛海手里，借此貼著他道：“我姐還跟我分享了很多男人經，當初也是多虧了她的提點，我才沒有被渣男騙。”　

　　衛海的臉色更難看，我知道他誤會了。　

　　我從果盆里也拿了一個橘子，自嘲一笑道：“過去的事不提也罷，我要真有這么厲害，就當個渣女，逍遙快活了。”　

　　“對呀，表姐也是年紀輕輕就為了姐夫一棵樹，放棄了整個森林，甘愿為他當賢妻良母呢。”表妹惋惜感慨：“哎，說起來，自從姐夫走后，姐姐就把姐夫所有的東西都扔了，這次回來，我看著這房間空空的還有點不適應。”　

　　“扔了？”　

　　“嗯，就把婚紗照啊、姐夫的衣服鞋子那些都扔了。姐姐肯定是怕會睹物思人吧!”　

　　表妹嗲里嗲氣的話，面上似是心疼我，其實在提醒衛海。　

　　丈夫去世不到一年，就扔掉遺物。　

　　我也并非話語里那般愛我的亡夫。　

　　氣氛如凝，這時，表妹的手機鈴突然響起。　

　　她看了一眼手機，立刻換上滿臉驚喜：“表姐，你之前問的HPV疫苗，我幫你預約上了，等你打了疫苗后，不管做什么都不用擔心會得宮頸癌了。”　

　　表妹的話音里全是欣喜，而我卻從衛海的臉上看到一絲皸裂。　

　　談話在一片安靜中匆匆結束，表妹親自送走衛海出門，順道在他家又多待了一個小時才回來，回來后翻著相機里的照片，滿眼含春。　

　　我端著臉坐在沙發上，看著滿心歡喜的她，頗有興師問罪的意思：“你剛剛故意在衛海面前提我在夜店工作過，還有HPV疫苗和宮頸癌的事……你是想讓衛海誤會我為了賺錢從事過很多不見光的事情？”　

　　表妹倒是很淡定，勾唇淺笑，臉上永遠是偽素顏的妝容：“姐姐，你想多了吧，我只是對衛海哥感興趣，我又沒怎么和男人聊過天，只不過是想找點共同話題而已，再說我說的難道不是實話嗎？我不知道你很忌諱這個耶。”　

　　“感興趣？”　

　　“是啊，我對他一見鐘情啊，姐姐肯定幫我追他的吧！”表妹茶味十足，把玩著桌上的水果。　

　　我這才注意到她端來的都是香蕉、橘子這些不需要切洗的水果，所以她剛剛早就備好一切，躲在在廚房竊聽，直至找到合適的切入口，才端著水果亮相。　

　　“衛海只是小區保安，你不是只喜歡……”　

　　“你想說有錢人？”表妹嫣然一笑，擺弄相機的手一頓：“表姐，你知道他墻上就這一只玫瑰水晶眼蝶的標本價值多少嘛？”　

　　“你什么意思？”　

　　“那套蝴蝶標本就價值百萬，這樣一人怎么可能只是小區保安？”表妹不屑冷笑。　

　　我暗暗咋舌，沒想到衛海那面蝴蝶標本居然這么貴。　

　　能隨便將百萬掛墻上，那倒符合了表妹喜歡的“標準”。　

　　我深吸一口氣，垂眸道：“衛海人很好，既然又是你喜歡的標準，那我一定會幫你。”　

　　“得了吧，真虛偽。”表妹翻了個白眼，精巧的五官拼出嫌惡的神情：“從小到大，每次都這副優等生的模樣，裝成一副乖巧懂事的樣子，其實內心不知道多陰毒，你這么活著不累嗎？”　

　　我臉色一沉，沒有回應她的話。　

　　她卻自顧自道：“故意說沒醬油了，其實是想讓我去認識衛大哥吧，你這么周到的人怎么可能會讓自己家里少油少鹽，還暗示我，他也喜歡蝴蝶……你湊這一局，無非就是看那男人不錯，想讓我幫你試探那個男人嘛，你那點小心思都寫在臉上，這種事你下次大可以直說，用不著這么拐彎抹角！”　

　　“真真，你誤會了，家里是真的沒醬油……”　

　　“嘖嘖，少來這套了，板栗土雞湯需要什么醬油？我是不會做菜，我可不傻。”她毫不猶豫地拆穿我，堵得我啞口無言。　

　　“既然表姐喜歡看我搶男人，那我肯定要好好表現，讓表姐開開眼，男人有幾個好東西。”　

　　我呆呆地站在原地，看著她猶如花孔雀般趾高氣昂地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