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變故突生真心變利用

作者:牧云深|發布時間:2023-03-09 11:40|字數:6511

  慕時說過要娶我,最后卻狠心將我送到了他的宿敵舒靖云手上。

  舒靖云揶揄我,說我還可以爭取給慕時做妾。

  我當時不屑,后來卻還是回頭找了慕時

  只為了要他的命。

  ……

  慕時要娶公主了。

  他近來頗得皇帝賞識,短短三月便升了兩級,賞賜更是不斷,一時間風光無兩。

  還被最得圣上寵愛的初陽公主給看上了。

  于是便毫不猶豫地拋棄了我這有婚約的青梅竹馬。

  只給我輕飄飄的五個字:“知意,對不起。”

  五日前初陽公主威脅我主動退出時,我尚且能挺起幾分傲骨。

  如今卻被最信任的人親手砸碎。

  這還不算完。

  “東南王世子舒靖云說想要你,我答應了,對你也是個不錯的歸宿。”

  一個留在京中為質,有名無權的浪蕩紈绔嗎?

  是了,我一介落魄罪商之女,也是配不上的。

  “是公主的意思嗎?”

  “不是。”

  我渾身都冷透了,轉念又想到舒靖云的權勢或許能對我有所助益,便挺直脊背站起身。

  “你說的我可以答應,但你也要為我做一件事。”

  舒靖云之父舒城是先帝的義子,與先太子情誼甚篤。

  今上奪嫡成功后對他心懷芥蒂,便封了東南王,遠放東漠。

  舒城雄才大略,將封地治理得井井有條,在當地威望極高,美名甚至傳進了京中。

  今上不滿,便以思念侄兒為由將舒靖云召入了京中。

  舒靖云自小長在東漠,性格放làng不羈,鐘愛除正事以外的所有樂子。

  三年前秋獵,他和慕時因為搶獵物大打出手之后,兩人便結下了梁子。

  舒靖云是個狂妄的,某日提著長槍就找來了將軍府,一身紅衣翻飛,氣勢逼人。

  我站在門內,強端著鎮定:“不知世子有何貴干?”

  他停下手,劍眉微蹙:“你就是慕時的義妹?”

  那是我第一次知道原來慕時對外是這樣解釋我身份的,不由面色頹敗。

  舒靖云以為我害怕,反手收了槍:“妹妹莫怕,我從不對美人動手,那可是天大的罪過呢。”

  我煩他輕浮,淡淡道:“將軍今日不在府中,世子改日再來指教吧。”

  未及轉身,雪亮的槍頭已擦過我發鬢,挑走了我一只耳墜。

  “本世子從不空手而回,叫你哥哥帶你登門來討。”

  慕時原本是要去的,被我攔住了,舒靖云也沒再上門來。

  那對翡翠耳墜就此剩下一只,被我隨手扔進了妝匣里。

  若是舒靖云還留著另一只,此去倒是可以湊個團圓了。

  侍女翠竹背著兩個大包袱跟在我身后,憤憤難平。

  “慕時那混蛋得了我們家天大的恩惠,竟然敢這么對小姐!”

  我胸口中像是藏著一塊鐵,冷聲道:“就當做喂了狗吧,我也沒讓他好受!”

  舒靖云親自來接我,只騎了一匹馬。

  懶洋洋地同我打招呼:“你怎么墨跡這么久,是在同慕時依依不舍嗎?”

  我搖頭:“只是同他討還些東西罷了。”

  慕時是我花二兩銀子買回來的。

  彼時他十二歲,拿著破碗跪在冰天雪地里乞討,還要被躲在暗處的人販子毆打。

  我和父親乘著馬車路過,便將他買了下來。

  他就這樣跟著我們一同進了京,一跟就是五年。

  父親從平民商賈做到了經營鹽務的半個皇商,他也從我的跟班長成了父親的得力助手。

  慕時頭腦靈便行事縝密,父親時常夸他,卻與我道慕時并非良人。

  我因此與父親鬧了別扭,慕時便主動提出了要去參軍。

  父親不肯答應。

  是我在院中跪了兩個時辰,才終于換來了父親的妥協。

  慕時如愿去了軍中,很快混得風生水起,第二年便立下了戰功。

  因著今上的皇位來得有些不大體面,是以格外重武。

  慕時嶄露頭角以后頗得青睞,連父親當年出事都沒連累到他,如今更是即將成為駙馬。

  ……

  “所以,你到底要他還了什么?”

  “我讓他也在院子里對著我跪了兩個時辰。”

  舒靖云放聲大笑:“宋知意,你可真是有趣!”

  “那你家的銀子呢,不一起要回來嗎?”

  “世子應該聽說過兩年前的戶部尚書貪腐案吧,家父因行賄被問罪,家產被查抄,人也下了獄,幾個月后就病逝了……我家里早就沒錢了。”

  當時案發還是慕時向圣上求情保下了我,便算他還了我兒時救他那一命。

  如今又讓他跪了我,我倆便不虧不欠了。

  我咬唇,輕聲道:“往后我便是世子的人了。”

  他低笑:“倒也不必一上來就這么直白。”

  “……那世子要我來是圖什么?我以為是圖我的美貌。”

  “我只是聽說你馬球打得好。”

  “那世子當真是……品位獨特、刻苦鉆研、精益求精、不恥下問……”

  舒靖云低嗤一聲,雙腿一夾馬腹狂奔遠去,寒風灌了我一嘴,嗆得我連聲咳嗽。

  “哼,這就是對言不由衷的人的懲罰。”

  舒靖云給了我極大的自由。

  他將我放在世子府里養著,好吃好喝地伺候。

  自己則出去浪蕩,整日整夜的不著家。

  各類商鋪的小廝找上門來,說世子爺讓找宋姑娘結賬。

  我站在當庭,目瞪口呆。

  老管家麻利地拿了銀子付給小廝,后者堆著諂笑,問我可有什么話帶給世子的。

  我是真沒有,但是在老管家殷切的目光中,只得說:“……讓他早點回來?”

  小廝高聲應喝:“得嘞,放心吧您,小的必定把話帶到。”

  當夜里,舒靖云便回來了,遠遠便笑開:“小意兒可是想我了?”

  他眉眼本就比中原人硬朗,隔著檐燈又多了些深邃,看人時顯得十分專注,猶如漩渦般吸人。

  我覺得有些頭暈,別開眼:“我只是隨口一說罷了,否則若說沒話,豈不下了你的面子。”

  “你若非正有所思,又豈會隨口而出呢?”

  好吧隨便,我寄人檐下,取悅對方也是應當的。

  但他似乎并沒開懷,右手背在身后,腳步看上去有些沉重。

  我叫住他:“世子是有心事,還是喝多了?”

  舒靖云瞇著眼看我,突然拍掌大叫:“不錯不錯,你果然對我生出了關切!不枉我近幾日籌謀,這招‘欲擒故縱’實在好用,隔壁街王二誠不欺我!”

  ……

  王二應該忘了教你閉嘴。

  “這招好是好,只是成本未免太高了。”

  我將近半月來的賬單拿給他看,他閉著眼睛裝睡:“小意兒別眼饞,明日我就帶你去消費,不,揮霍!”

  我是為了這個嗎?

  倒也不是不行。

  我素來最愛花錢,家道中落后便失去了這唯一的樂趣。

  既然有人買單,便挑了京中最豪華最貴的成衣首飾店。

  從前那些送上門供我挑貨的伙計如今已不大識得我的樣子了,只是跟在舒靖云身后殷勤。

  被他一把推到我身邊:“不知道給誰挑么,老子穿裙子啊?”

  我被他的口無遮攔逗笑,又覺得這般囂張果然很爽,便有樣學樣。

  “這個、這個……還有那個,通通拿來給我試穿。”

  伙計動作麻利地捧到我面前:“這些都是我們店里的新款,夫人果然好眼光!”

  舒靖云在旁邊“噗嗤”一聲樂了,掏出兩粒金瓜子扔給他:“你也很有眼光。”

  我在伙計一疊聲的吆喝中紅了臉,拿了衣服就想去試衣間,被人從后叫住。

  “站住!”

  初陽公主一如往常的倨傲美艷。

  慕時跟在她身旁,手里提著食盒記的點心,是我最喜歡的乳酪酥。

  前幾日皇帝已經下旨為他兩人賜婚了,昭告天下,婚期定在兩月后。

  當日舒靖云一大早就帶著我去了城外的莊園里打馬球,直到天黑才回府。

  聽翠竹說起此事,我捏著茶杯的手只頓了一下,便匆匆一飲而盡。

  整日的疲累讓我無力去在意這件事,這大概就是舒靖云的目的。

  沒想到他竟還有這樣細致的心思,只不過演技實在是拙劣。

  明明就是馬球高手,偏要裝作生疏,還故意從馬上摔下來兩次,姿勢滑稽,引得我笑彎了腰。

  眼下見我看點心盒子,便問道:“咱們也買些回去?”

  我還沒點頭,初陽就一聲冷哼:“不巧的很,所有的乳酪酥都被本公主買下了。”

  舒靖云“哦”了一聲,轉頭對著身后的掌柜說:“把你店里所有的女裝和首飾全都給本世子包起來,一件都不許留。”

  掌柜驚喜地鞠躬而去,初陽氣惱又期待地看向慕時,后者卻端端而立,沒任何反應。

  舒靖云拱拱手:“恭喜慕兄如愿調任京畿調度使之職,上萬禁軍盡歸你手,可見圣上對你的信任。”

  慕時回禮:“承蒙皇恩,為臣者自當為圣上盡忠。”

  兩人又寒暄了幾句,舒靖云盯著幾個伙計抱起衣飾盒子出了門,才同慕時告辭。

  攬著我從初陽身邊經過,不輕不重地撞了她一下。

  “自己沒本事拿下男人的心,就拿不相干的人撒氣,可真是丟人!”

  初陽這般咬著我不放,恐怕是和慕時相處的并不那么順利。

  我忍不住回頭,被舒靖云一把捏住了下巴。

  “有什么好看的,還想不想吃乳酪酥了?”

  食盒記的乳酪酥每日都是限量供應。

  在掌柜再三表示沒貨了之后,舒靖云直接買下了鋪子,順理成章地把點心師傅帶回了世子府。

  “小意兒你瞧,什么跋扈蠻橫,那都是世人對我的誤解,其實我做事最講規矩的。”

  是了,方才掐著掌柜脖子讓簽字的人絕對不是你!

  下人們很快準備好了原料,點心師傅卻因為太過驚慌手抖得不成樣子,跪在地上連連告罪。

  被舒靖云揪住衣領拉起來:“你,在旁邊,教我做!”

  就這樣,十指不沾陽春水的浪蕩公子,挽著華貴的衣袖學了起來,間或幾句不解的提問。

  直到下人們都站得腰酸背痛了,舒靖云還在彎著腰一遍遍地嘗試。

  或許他確實對我有意,我必須把握住,才有機會借用他的權勢幫父親翻案。

  我深吸口氣,走到他身邊:“我覺得已經很好了。”

  舒靖云不耐煩:“這都塌了半邊了,哪里好!是我手勁太大了嗎,還是攪拌的時間不夠長?”

  他面圣時恐怕都沒費過這般多的心力。

  我輕笑,伸手捻起一小塊塌掉的乳酪酥放進嘴里,竟然已有了師傅的八成水平。

  “味道是很好的,真的!”

  “那我也嘗嘗,看看小意兒你是不是在哄我。”

  舒靖云說完后卻不動,勾唇看著我,示意我喂他。

  我臉頰轟然一熱,只覺得滿院的晚風和人語都寂靜了,只余下他炙熱的呼吸聲。

  猶豫了一瞬,他已經兀自端起了盤子,狼吞虎咽了幾塊。

  “本世子果然天賦過人,你且再等等,下盤必定完美。”

  這一等就等到了月上中天。

  我被舒靖云叫醒,睡眼朦朧間對上他亮晶晶的眼,獻寶一般端著盤子湊在我面前。

  “小意兒,賞個臉嘗嘗吧。”

  甜香的氣味氤氳著他身上獨有的熏香味道,撲得我腦中一熱,竟癔癥般伸手摟上了他的脖子。

  舒靖云微微一僵,很快回抱住我:“是做噩夢了嗎?”

  我后知后覺地羞窘,只得埋臉在他頸側:“何必為我費這樣的心思,明日再去買也是一樣的。”

  “你若在我這里還要受委屈,那同從前有何分別?我若給不了你更好的,又有何資格要你!”

  字字擲地有聲,重重落在我心里,讓我神志都震顫。

  這樣的偏愛,在父親死后,我再沒得到過。

  舒靖云心情大好,給點心師傅和下人們都打了賞,頗有種一擲千金的豪氣。

  當夜,我又夢到了我十五歲的生辰。

  父親花重金買了一塊稀世玉玨給我做賀禮,我珍愛無比。

  可惜,在被抄家之后不知去向。

  我在睡夢中哭出一身冷汗,恍惚間落入一個帶著乳酪香氣的溫暖懷抱。

  那人胡茬微硬,劃過我側臉時微微麻癢。似乎吻了我,但我太困了沒能醒來。

  次日問起翠竹,她說舒靖云半夜果然來過。

  因為我在院中吹了半下午的風,夜里發起了高熱。

  “世子守了你兩個時辰,快天亮才更衣上朝去了,還說會請太醫回來為你診治。”

  我點點頭,想起那不知是夢還是真的吻,耳畔忍不住發熱。

  翠竹以為我又燒起來了,立刻就要著人去尋舒靖云回來,被我攔住。

  “你要記得,咱們不是可以如此肆意妄為的身份。”

  “可是……”

  “他現在是對我好,但除了他自己,沒人知道是為了什么、能有多好、又會在何時收回。”

  我涼下聲音:“在那之前,我要盡可能多的為自己獲取利益。”

  “可世子走時就是這樣交代的,說你若是又不舒服了,一定要讓人去找他。”

  一句話就將我才用清醒和理智筑起的城墻盡數擊潰。

  “那你……還是聽世子的吧,準沒錯。”

  翠竹拿著舒靖云的腰牌進了宮,一個時辰后匆忙跑回來,滿臉驚慌。

  “小姐不好了,咱們世子被圣上給罰了。”

  初陽在圣上面前告了舒靖云一狀。

  她昨日回宮后,吃了乳酪酥就開始腹瀉不止。

  太醫驗了后,發現一整盒乳酪酥只有最上面一層被下了瀉藥。

  我回想起昨日舒靖云同初陽擦肩而過時的那一碰。

  他為何要做這樣幼稚又無意義的事呢?

  難道就只為了給我出口氣?

  我心慌得厲害,說不上是悸動還是憂慮。

  直到午飯后,舒靖云才回來。

  除了腳步略緩慢,看不出半分被罰跪了的模樣。

  身后跟著位年過半百的太醫,似乎同他相熟,從背后拍了他一掌,要他別嘚瑟。

  看到我時微微一怔,躬身行了個禮。

  我不敢當,側身避過,舒靖云已經攬上了對方的脖子。

  “老劉,別整這些虛的了,快給我的小意兒瞧瞧病。”

  劉太醫瞪了他一眼,坐下給我診脈,片刻后又瞪了他一眼。

  “就是普通的風寒,無礙。若不是某人作怪,非要人在夜風中等著他做點心,怕是連這幾貼藥也不用吃的。”

  舒靖云鬧個大紅臉,借口要換衣裳匆忙溜了。

  劉太醫挽著袖子寫藥方,我忍不住問:“世子膝蓋的傷可要緊?”

  “呵,你看他溜得多快!從小被他父王磕打的多了,這點不算大事。”

  對于我的知情,劉太醫似乎毫不驚訝,甚至主動同我說起了舊事。

  說他剛進太醫院時,他師父在先帝跟前當差時不小心出了紕漏,便想把他推出去頂罪。

  是舒城給他求了情,又查明了真相,在先帝面前保下他一命。

  君子之交淡如水,舒城也從未挾恩要他相報,只在舒靖云被召入京城后,給他寫過一封信。

  拜托他幫忙照看兒子的康健,前提是不會連累到他。

  “東南王胸有溝壑,與先太子一樣人品貴重,都好過……當今那位。”

  劉太醫面色淡漠,說出的話卻是石破天驚。

  我連忙示意翠竹出門去守著,按住狂跳的胸口:“您給我開的藥,究竟是治病的還是滅口的?”

  “呵,你當真是有趣,膽子也不小,又懂得隨遇而安審時度勢,是個妙人。”

  “世子自來京城,一直如履薄冰,今日卻在圣上有意試探他的婚事時,堅定道非你不娶。”

  “我最初只覺他沖動,后來才明白,他只有求娶你這樣無權無勢的女子,才能讓圣上放下戒心。”

  “果然,圣上當面斥責他自甘墮落,轉頭就命人給東南王去了書信,恨不得早點定下你倆的婚事……”

  劉太醫后續又說了寫什么,我全沒聽清,只是弄明白了一件事——

  舒靖云確實想娶我,但不一定喜歡我。

  他之前做的那些事,可能只是為了讓我以為他喜歡我,或者是做樣子給有心人看的。

  雖然可以理解他的處境和做法,但我的心還是抑制不住地往下沉。

  又不免慶幸,我終于也可以毫無負擔地道明我的目的了。

  當夜,我才堪堪點明了這婚事做鋪墊,他就怒而拍桌打斷了我:“誰跟你胡說的?”

  “你不必隱瞞,我并非不識時務,只是想求你也幫我一個忙。就當是合作,或者交換也行。”

  “你既然信不過我,又何必求我幫忙!況且若真談合作,你覺得自己可配?”

  舒靖云咬著牙說完,摔門而去。

  我怔在原地,后悔自己失了分寸。

  這樣點明只會讓他惱羞成怒,并且毫無意義。

  只有其中暗藏的一點試探,輸的一敗涂地。

  我苦笑,從帶來的妝匣里找出那只孤零零的耳墜,獨自去了臥房尋他。

  門口的侍衛大概得了他的交代,并不攔我,但他卻不在屋中。

  滿室奢華皆出自京中,沒他故土半點物件,四墻冰冷,像個囚禁雄鷹的華麗牢籠。

  心頭涌上些酸楚,我思忖著尋個地方將耳墜藏起來。

  他改日發現了,也算是一個小小的驚喜。

  不料這一尋,卻給自己尋出了當頭一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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